《都城：the ILLUSORY》 - 【第一篇平凡】六、幻境夕陽

　　用完午餐後，優音和龐熊返回報社，向編輯彙報參訪經過。優音做了許多修飾，沒有提到她脫序的行徑和母親下達的處分。龐熊也不想失業，所以他會適度輔助優音，跟她一起瞎編故事。記者與攝影助理的默契絕佳，兩人安然地離開編輯的辦公室。

　　在茶水間裡，龐熊用嘶啞的氣音低語，「沒問題嗎，優姊？」

　　「什麼沒問題？」優音反問。

　　「母親禁止我們的事啊！皇宮會寄通知過來，到時候我們就完蛋了。」

　　「如果我們剛才招供，我們現在就得收拾辦公桌了。皇宮的行政效率很差，至少要一個月才會發通知過來。」

　　「真的沒關係嗎？」

　　「怎麼可能沒關係？我會拜託亮光，看他在南塔有沒有認識的人可以擺平這件事。亮光不行的話，我再……唉呦，反正我會處理啦！」

　　她們從此沒再談論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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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優音在座位上發呆，沒在工作，沒有摸魚上網，也沒跟周圍的同事閒聊半句話。桌面右上角的電話沒響，電子信箱沒收到半封郵件──垃圾廣告郵件也沒有──她的手機倒是收到了一則簡訊。

　　這則簡訊來自一位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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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跟妳分開後，我們就遇上麻煩了，所以才一直沒聯繫妳。

吹雪只是猜測，亮光只是嫌疑人，沒有顧慮到妳跟亮光的關係是我們不對。我必須跟妳道歉（吹雪也想跟妳道歉）。

我和吹雪想跟妳見一面。我們想確定妳安全了，優音。

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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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底下附了一張地圖，地圖上有一顆定位點，位置是都城的西南區。

　　一堆問題在優音的腦中打轉：

　　昨天怎麼了？

　　吹雪跟過客是誰？

　　他們怎麼知道我跟亮光的關係？

　　他們跟亮光又是什麼關係？

　　這個「過客」為什麼說亮光是嫌疑人？

　　優音的記憶卡內沒有關於「過客」的任何記憶。

　　然而，這封簡訊讀起來不像惡作劇。優音認為這個「過客」沒在開玩笑，他是真的有話想要當面跟優音說清楚。

　　她按下手機的電源鍵，畫面漆黑。她看著暗色玻璃上的倒影，黑鏡裡的她神情徬徨。短短一天，優音面對愈來愈多問題，心底愈來愈恐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優音自問。她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虛幻人是真是假，不知道記憶人偶是如何被製造出來，就像她不知道生活中的許多謎題。每當她試圖找尋答案，渴望掀開覆蓋在謎團之上的神秘面紗，結果總是徒勞。它們被掩飾了，封印了。

　　無論這個「過客」是誰，優音衷心希望，他或許解開她的一點疑惑。別的不說，他至少可以告訴我他為什麼認識我跟亮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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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點，優音和龐熊下班。

　　「明天見囉，阿熊。」

　　「再見，優姊。」

　　白晝退場，夜幕降臨，路燈和商店招牌點亮。霓虹燈光相互輝映，為銀白色的建築外牆披上一層繽紛色彩。天之圓頂表面的光芒圖樣在白天難以察覺，但在夜空中清晰可見。它們忽隱忽現，分別點亮一小片黑夜。

　　優音記得亮光今天的值班時間到晚上八點，她心想，就算她晚一點回家亮光也不會發現才對。於是，她選擇搭上開往西南區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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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音很討厭西南區──缺乏路燈照明的暗巷、隨處張貼的陰謀論傳單、翻滾在幽影裡的細瑣雜音，以及蟄伏在空氣中的恐怖氣息。自稱「過客」的陌生人跟優音相約在一條巷子裡碰面，她有點懷疑跟過客見面是否安全，異常堅定的腳步卻強迫這具「誕身」繼續前進。

　　優音抵達約定地點。從巷口看進去，巷子內亮著一盞路燈，漆黑中亮著一團暖黃色，如同冬季的爐火。自稱「過客」的男人站在路燈下，燈光刻鑿出他剛硬的身型輪廓。

　　優音走進巷子，靠近過客。

　　過客的打扮跟都城格格不入，深藍牛仔褲搭配一件黑色背心外套，兩條結實的胳臂裸露。他不高，頂著一頭亂髮，蓄了一圈落腮鬍，五官的稜角分明。優音從沒見過那種眼睛，翡翠色的，深邃而滄桑。

　　「優音，」過客說。他的嗓音低沉，好似古老鐘樓吟詠而出的低鳴。「吹雪沒辦法過來了。我們有五個據點曝光。戰鬥最早是在昨天上午八點，我們跟保安官打了好久，今天早上還不小心在妳的報社附近弄出大爆炸。最後一場戰鬥今天下午結束，但是還有是很多事情要處理。」

　　優音不想聽懂他在說什麼。

　　「皇宮的參訪怎麼樣？」過客問。

　　他知道優音的行程。

　　聽他說話的態度，他跟優音相當熟識。

　　我不認識他，優音的記憶告訴自己。

　　「優音？」過客朝優音跨近一步。

　　「不好意思，我……」優音後退一步。「我不認識你。」

　　「妳為什麼來要見我？」過客說。

　　「簡訊，」優音說。

　　一聲嘆息。「妳都不記得了？我們訓練妳，帶妳潛進北方劍塔，讓妳去看記憶人偶的前半段生產流程。」

　　優音完全不知道過客在說什麼。「我看過人偶的前段製程？」

　　「對，」過客說，「我們還一起對付劍塔守護者。」

　　劍塔守護者。這個稱號很少出現在日常對話中，因為沒人敢議論他們。全體保安官都聽命於劍塔守護者，他們是與母親最親近的四個人，也是肩負保衛都城一職的重要人物。據傳，由於守護者經常參與一般人無從知曉的祕密行動，所以他們鮮少公開露面。

　　優音曾在採訪時看過守護者一次。那名劍塔守護者的身形高大挺拔，一身鐵灰色的鎧甲氣勢凌人，稱得上優音畢生見過最具威攝力的存在。正常人就連層級最低的保安官都不敢招惹，更遑論那四尊巨人。不可能，我怎麼可能跟這個男人一起對付守護者？優音心想。

　　「優音，亮光有對妳做『高功率記憶刪除』嗎？」過客質問。

　　「不要說了！」優音的聲音近乎哀求。

　　「也對，如果亮光刪掉了，妳也不會記得，」過客說。

　　路燈在優音的臉上塗抹幾筆悲傷。

　　如果他在告訴我真相，為什麼我會難過？

　　突然間，巷口冒出一個男人，樣貌活像一隻水溝鼠。「呸，條子巡邏完，老子的地盤上就迸出一對異性戀狗男女。城裡什麼時候這麼開放了？」假如老鼠可以吱出人話，肯定跟他的聲音相差不遠。

　　過客瞪著那傢伙，翡翠色的眼睛竄出火苗。他掄起拳頭，那顆拳頭的食指戴著一枚指環，指環的鑲坐上嵌了一顆黑水晶。優音未曾見過那種指環。

　　「你想幹什麼？」那傢伙叫囂道，「你知道老子是誰嗎，大叔？老子可是西南區鼎鼎大名的伏──」

　　罵聲戛然而止，一名保安官按住那傢伙的肩膀。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一個小偷，三天前被我們南塔放出來，」亮光說。

　　那傢伙甩開亮光。「臭條子，小心老子打死你！」

　　亮光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你知道嗎，兄弟？我們保安官有分等級，等級愈高，分到的資源愈多。像我這種等級的保安官，可以分到兩隻機械戰警。」

　　亮光的右手食指觸碰左手的手錶。他腳邊的影子拉長，如波瀾般起伏，機械戰警從影子裡浮升，矗立在那傢伙的面前。

　　「你有能力打敗我，我相信。但要打敗我的夥伴，難度很高，」亮光說。

　　「你用它來對付老子？你知不知道，老子可是……」

　　「將軍。」每當亮光即將達成目標──例如準備給犯人銬上手銬──他就會說出這兩個字。

　　「你、你……這個仇老子一定會報！你等給我，臭條子！」逃走前，那傢伙不忘撂下狠話。

　　他走遠後，機械戰警沉回影子裡。

　　「小音，妳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麼？」亮光問。

　　優音獨自站在巷子裡。1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KOMaoYrF

　　怪了，過客去哪裡了？她在說出口的前一刻把問題吞了回去。他應該不想讓亮光看見他吧？

　　「這裡有別人嗎？」亮光除了擔心，還多了一份警戒。

　　「沒有。」優音把瀏海撩至耳後。

　　「那就好。」亮光的警戒解除。

　　回家的路上，優音挽著亮光的手，把頭側著枕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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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音通常會穿著通用人偶入睡，感覺就像穿睡衣睡覺。

　　今天，優音穿著「誕身」，躺在床上很久才睡著。睡著之前，她滿腦子都是那個陌生人的名字：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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