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三月坐在我對面，雙手交握，一下又一下地按壓著手心，每三下一次循環──那是鎮靜心神的動作，他在阻止阿密再衝出來，但我不敢說那到底多有用。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4GazWXrG
我翻箱倒櫃找出以往的大學教授的電話號碼……我把手機夾在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觀察他，防止阿密又衝出來掐我。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scLuJz4U
啊，有腦子的人都知道該遠離殺人犯、不去管別人的家務事、不捲進別人的探視權官司中……好奇心可以殺死貓之餘，原來還可以殺死理智或腦細胞所有同等詞。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hM74FDzS
就一個電話，我就幫他撥一個電話，之後成功與否我都不管了。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ajRwSHHt
「你聽好，我只給你撥這個電話！陳教授，陳永泰。他之前有份為你寫呈交法庭的精神鑑定報告的，你剛剛還提到他……」
說到這兒，那邊就被人接起來了。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DjRI1CwE
我一鼓作氣地把所有事都告訴陳老頭，除了阿密衝出來要殺死我，我又打傷他那段轟轟烈烈又趣味十足的事略過不說。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Ff4ZkHSf
那向來看我不太爽的教授聽完之後竟沒太大反應，沉吟一下子後道：「嗯……我當然記得向三月，像他那樣年紀輕輕就分裂的很不常見。我猜他之後可能會來找你的，因為在診斷過程中他提過你好幾次，他對你印象很深。我們考慮過把你加入小組，但之後他的情況又急轉直下，就沒人再提過要把你加入的事了……」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52B7tFiZl
拜託，這樣的事要告訴我啊！若早知道他對我印象很深的話，我就能在家門上裝多五六個鎖或連夜搬家了！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IjjpsCqK
「教授，現在他死賴在我家中趕也趕不走，我想把他轉介給你。我是說，你之前參與過他的精神鑑定所以應該很清楚他的狀況吧？他現在要爭取女兒的探視權所以需要一位具權威性的主治醫生去穩定他的病……」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MOekZMeB
教授打斷了我的話：「我對這病例很有興趣，但我未必能接收他。」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A15mOiE6
「為什麼？」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H7rXfmfZ
「我不覺得他現在會相信我，你知道吧？病人對醫生的信任太重要了，但向三月為了減刑而上訴了兩次，反覆進行精神鑑定，還因為攻擊醫生的傷人罪而加過監。他九成時間都平靜得不可置信，我想大部分時間都是三月在把關吧？阿密只在面對醫生時會衝出來，三月的心底裡其實沒有很信任那些所謂權威名醫。」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B82ZdM7z
「但他也不信我，他都不了解我，只是據你所說的他對我很有印象……」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qZevPnYc
「我猜吧，我太久沒見過他了，所以我只是猜測。這樣，你是他見過最年輕的而且是『研究他』的，沒說是要『治好他』的，向三月可能已不信有人能誇下海口能穩住他，他不想再當醫生跟別人炫耀的材料了。三月的心理關口閉得很緊，但至少他願意去主動接觸你……阿密，你知道吧？他的人格之一，你在課堂上讀過的『保護者』，我猜阿密肯定是對你印象特別深，所以三月才來找你幫他。」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ooeSA5FA
我聽到這兒——什麼三月考慮信我、阿密對我印象很深之類的，我真想向這老眼昏花的老頭大吼：那混蛋不是信任我！是他體內的怪物想要報復，一直想衝出來殺死我，只因為我四年前嘲諷了他一句、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三月是啞巴！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ed5rujA2
他不信那些權威醫生但急著要打官司就抓住一個他最有印象的人、他的最後一個救生圈：介乎醫生跟廢物之間的我！他沒錢就賴在這兒不走，我在趕走他之前阿密就會衝出來威脅我：好啊你就趕我走吧，我先把你殺了再回監獄！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Djaq3y4y
他沒有信心、沒有錢也沒有道德，像走投無路的人絕望地抓住懸崖旁的救生繩般，死不鬆手，腦中一條筋相信只要堅持下去就會得救。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KRgymd7F
我怔怔看著三月，已聽不太見手機對邊的老頭在吱吱喳喳些什麼。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ffYnStgJR
「……阿透、阿透？你還在嗎？」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RcPLdf3L
「嗯……我在。」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3E46LZKv
「我剛說，像你這樣的毛頭小子沒這樣的能耐，你勸他走或轉介給別的醫生吧。」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82AKjB7sf
媽的，我是能勸他走我早就勸了，問題是他絕對會衝入廚房抄起刀子宰了我！「……嗯，我決定……先跟他聊聊，那可能對博士論文有幫助的，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嗯，好的。謝謝，掰掰。」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Y5QglySH
我切斷通話，低頭就見膝蓋前出現那陰魂不散的筆記本──
你說你在寫論文，你還在研究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pTXKnLX8
「媽的，自從被你體內那怪物轟走我後，我就發誓絕不要研究多重人格了！哪可能會寫這樣的論文？我的題目是證實犯罪心理跟童年陰影的關係！」被阿密這樣兇完之後，我就避免去招惹任何有關課題了，博士論文怎可能以此為題啊？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pYirfqyr
犯罪心理學，阿密可以幫上你的忙，你可以研究我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1ElEMQ2r
總之好說歹說他就是要留下來就對了！他這樣子真的很像首次賣身的妓女，隨你怎樣都好，只要不要太痛、只要給我錢，我什麼都依你，把我撕開兩邊還是把我扔入鍋中熬成汁也可以。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M76etSSN
「……為什麼是我？」就因為我看起來比較好欺負，實際上也真的很好欺負？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DbNxW2IS
三月的唇角微微彎起弧度，含蓄溫雅得像穿和服的古時女人。他寫：我願意信你，阿密對你印象很深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8WVuT3vX
我懷疑他昨晚就潛進來在我的手機中裝了偷聽器。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bvcqUKL2
他只見過我一次，他說信任一個陌生人？而阿密，媽的，那變態的理由更簡單，他為四年前的那一句記恨，想念我到一衝出來就快掐死我，我深刻地用身體記住了他有多掛念我了！
我持續地輕搖著頭，搞不懂為什麼我一個唸心理的也可以被他搞得快精神失常。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Vsegm1FN
三月終於低下頭，以被重創的手按著紙，一個一個字地仔細寫：我們無路可走，我想見我的女兒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h6fjlHkk
真的，這句我倒沒任何異議。
因為依現在的狀況，「他們」真的無路可走了，他們沒有時間也似乎失去了所有手段。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BkgQFrua
我像被人點了穴般，呆呆看著那些字，彷彿再看下去會拼湊出不同意思。
但其實意思很簡單：
求求你幫我，我想見我的小女孩，我沒時間再找另一個比較順眼又不會被阿密掐死的醫生了。你這裡沒有任何保安裝置，對吧？這兒是又髒又小的租房，鄰居又太有互助精神，剛剛看見你快翻過欄杆摔死了，他們連報警也沒有，對吧？我還看見廚房有刀叉。若你趕我走，當然你這樣善良你不會，但若你真的不小心把我推出門外半米的話，阿密應該會衝出來吧？他是不會殺死我們的未來醫生啦，但斷骨毀容之類的就很難說了。你可以報警，但難保阿密搶走警槍時，會把你的腦袋跟倒楣警察的腦袋一起轟掉？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BiqxRel1
媽的，讓他進來簡直大錯特錯，他不達到目的是不會走了。
腦袋千迴百轉，我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看著他。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j87hBZao
三月坐在我面前的姿態，那隻慘不忍睹的手、那雙似無機質的眼睛，都令這個男人透明清澈得像沒帶任何壞心。他真的像營養不良，卻不會讓人聯想到是暴力犯（我還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是變態連環殺手呢），更不像已有一個小女兒的父親。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3UXimznag
我應該知道他是很危險的。雖然他像握著最後一根救命草的孩子，如果草不小心被拉斷了他一定整個心都碎了，碎成眼淚簌簌流下。但我應該……知道他是很危險的……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T405szPq
「……假、假設我願意幫你，我們還需要找別的醫生去主治。而且我也沒真正接觸過像你這樣的病例，不能保證任何事。若能穩定病情，你能不能偶爾見見女兒那就是法官判的事了，不干我的事……」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4jFa64QVV
當然。不管你怎樣做，我只要殺死阿密
那能讓法庭判定我病情穩定，有機會爭取探視權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Eup65zVA
既然那一堆被阿密打得臉腫鼻青的醫生們都沒能耐穩定病情，他當然沒奢望過我這愣頭青能完美控制他，三月只要殺、不，融合阿密——他不用變回健康，但絕對要「殺死」體內的惡瘤。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0lKC3WWv6
三月也清楚，多重人格患者很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完全融合所有人格，甚至融合後再度分裂。現在看來他的時間有限，而融合人格是很大的轉變，對他的精神可能有正面影響，而精神鑑定報告須判定他的病情穩定才能爭取探視權。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8MhgjGlVn
我舔舔乾澀的唇，雖然覺得這樣問不明智，但還是問：「他……知道你來找我是為了……？」
我不想用「殺死」這字眼，「融合」似乎並不是三月現在能接受的詞。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twEO5cVQ
他知道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MAsgith9
看到這句的那一秒，我的心寒透了，似失足跌下湖心，寒意從背脊瞬爬而上。那恐怖的暴力狂知道我將嘗試「殺死」他，難怪他會掐我！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HiUP73Jv
當我快要抱頭去撞牆時，三月走出門外撿包包。
我立即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站起來，想趁他這大好機會把門關上……但他已經轉過身了，穿著高領運動外套的男人因為寒冷而鼻頭微微發紅，一臉無辜。
三月害我尷尬地用奇怪的姿勢僵在原地，像自己在玩狐狸先生幾多點*。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mojnfClf
那男人受傷的手看起來異常恐怖，但他像已不覺疼痛。他嘶拉一聲俐落拉開包包的拉鏈，從中找出一張手掌大小的卡片遞給我，彩印卡片很精緻，上面印有小丑跟七彩汽球。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KMTq4dHu
卡背是手寫字，我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寶貝小女孩寫的。那些字句很簡單而字跡可愛，小孩子寫的字不能要求多好看，而且筆劃錯很多。小女孩認真地寫上了日期、時間跟地點，角落還寫著小小的字「一定要來喔」。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F6mKwz4y
生日宴會邀請卡。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XcMjfdo9
宴會地點並不是大家都愛的麥當勞叔叔之家，我依稀認得那地址是豪華地段。我不敢相信或是不想相信我看見了什麼——宴會的日期竟然是明天。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YnsIjpm6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QDIqa4vL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liLLOoDS
*「狐狸先生幾多點」和台灣的「一二三木頭人」是很相似的集體遊戲，玩法都是追逐和靜止。玩家會問「狐狸先生，幾多點？」，而狐狸先生會報一個時間，玩家就向前走幾步。當狐狸先生突然喊「十二點了！」，大家就要轉身逃跑以免被抓。
7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9fL6KE7p
→ Request update
and then Add to home sc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