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 H. 短篇集 - 一日 ②

一個怯怯的聲音打斷他的沈思。「對不起，請問⋯⋯」

他抬頭一瞧，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黑人，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請問你有多餘的零錢嗎？」一臉渴求的模樣。

這些流浪漢！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要是在平日，他早就手一揮，起身離去了。

但是今日，他一反平時的漠視，溫和地對那中年漢子說道：「不，我沒有零錢。」

看見那人失望的神情，他補了一句：「不過，我可以請你吃一頓早飯，我也餓了，我們去這附近的餐館，吃點東西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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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常來的食堂，熟識的女侍一臉微笑，迎了上來：「李先生，還是老位子吧？」

見到他後面跟著一個流浪漢，女侍似乎有點驚訝，不過也沒說什麼，仍然面帶微笑，把兩人領到他常坐的位子。

他看也不看菜單就說：「和往常一樣。」然後傾身問那人：「你要吃什麼？」

說也奇怪，平時他絕對不會這樣做，頂多施捨幾個銅板給路旁的街友；帶這種人上館子是頭一遭，更別提以朋友的口氣，詢問對方要吃什麼了。

當然，凡事都有第一次。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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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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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安靜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同你一樣吧。」

他點了兩份餐，女侍點點頭走了。

等待上菜的時候，兩人都沒說話。他看著眼前這個流浪漢，心想，自己能不能放下一切，以這種方式，生存下去呢？

不，他馬上搖頭，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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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緒，回到出國前那段日子：他父母對他能申請到國外博士班就讀，感到既自豪又驕傲。

母親把他攻讀化工博士的事，告訴了左鄰右舍、親朋好友。

父親雖沒說什麼，但他可以體會，父親的沈默裡面，隱藏了多少深切的期待。

他頭一年沒拿到獎助學金，是父親拿出退休金來支持。還好第二年他的英文和學業趕上進度，總算有個研究助理的缺讓他頂上。雖然工資少了一點，至少減輕家裡的負擔。

他是家中老大，底下還有兩個妹妹，父母親並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但對兩個女兒出國深造的夢想，也是有心無力了。

想到父母，想到妹妹，他鼻頭酸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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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送來了。

濃郁的咖啡香氣沖淡了他的愁緒。他振作精神，舉叉咀嚼了起來。他要好好補充體力，等下要做的可是一件大事，他不想搞砸了。

他看看那個流浪漢，那人雖然很餓，卻很斯文的咀嚼食物，閉眼細細品嚐，好像每一口食物，都是出自上帝的恩賜。

「可憐的人⋯⋯」他想，「這人到底有多久沒好好吃一頓了？」

這一日，他至少還幫了一個人。

他泛起一股難言的情緒。

這人乞求的不過是一頓好飯，而我乞求的不過是一個學位啊！想到這些年來，他跟著指導教授 ——俗稱「老闆」—— 做著大大小小的實驗，不管是危險的、冗長的、工資微薄甚至沒有錢可拿的、辛苦了幾個月卻沒被掛名的⋯⋯

無非是希望博士論文能順利過關。沒想到在論文口試時，他被攻擊得體無完膚，大部分是針對他的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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