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國在海中，屬列姑射，西南，山環之……陵魚人面，手足，魚身，在海中。」
—— 《山海經．海內東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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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斑駁的銅鐘像是記得什麼般，咣噹作響、配合潮水拍在巖岸上的聲音，搭出一陣陣節奏。可頃刻之間，一龐然大物冒起蒸騰的白煙在前發出急促的轟鳴聲、呼嘯而過，竟織成一幅海市蜃樓的神秘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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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鐵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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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睜開雙眼。自從小就不明白，為什麼其他族人對部落邊陲的那塊“禁地”感到如此忌諱。不斷嚷嚷道那是災禍的徵兆，例如見到那裡的生物就會死、就會被吃掉、“被帶走”云云……其實，那都不過是長輩拿來嚇唬小孩的戲言罷了。自己既是受王室教育栽培的太子、亦是一國最勇猛強健的“巡士”，到底有什麼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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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殿下……鯪晏殿下……不要再發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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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名字並不常見的少年慵懶地看向老師，不客氣地從口中打出一個大泡沫，張起身上的鰭，兩腿一貼，小腿內側的特殊鱗片貼合住，擺動尾鰭，靈巧地甩尾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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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鯰老師，你講的東西我都聽過了，先走啦。」鯪晏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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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裡？」鯰老師臉上的觸鬚直直向上一衝，悲切地喊道：「回來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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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地球，也不是地球——那是遭到大洪水淹沒後，組合成新的生態環境，再也不是所謂的“人世”，而是給新生物定義的嶄新世界。在海中的鮫人們，正是在大災變之後，於海中獲得適應的優勢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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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從海中浮出，深深吐一口水，手將銀白色的短髮往上一撥，即便烈陽高照，他身上的皮膚也能自主調節溫度，使其始終保持濕潤狀態。他見大海湛藍如洗、波光粼粼，心中安然自得……才怪，好不容易逃課成功，哪管什麼尋求心靈平靜，趁追兵趕來之前，先游到能夠曬太陽的地方再思考。像他這樣的年輕鮫人最喜愛追求刺激，這次也一樣，要前往傳說中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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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啊——」鯪晏下潛，發達的肌肉應運動而發揮其潛能，順著海流直往部落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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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國是位於舊太平洋西側、處於暖流流經、列嶼零星散布於海上的環礁國家，大多數民眾在海底礁市、或在沙灘市集上活動，鮮少登島，更何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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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地。作為“島嶼”，一點也不自然，一堵方正平滑的岩盤挨在後方島嶼山壁而矗立在海上，其上有磚瓦砌成的盝頂、兩旁大柱各懸置一對燈籠，會在晚上亮出妖異的光芒。這些在鮫人眼裡，簡直是莫名其妙，而亦衍生出許多恐怖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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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卻一點也不怕，徑直爬上禁地、大膽地坐在那岩盤上（要是鯰老師看到一定會氣得吐血），才不管呢，海風輕輕拂過，攀在岩石表面上的野花與青苔亦隨風舞動——突然，屋頂上的銅鐘鐘聲大作，心中感到古怪，本能告訴他，有“東西”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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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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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噹——哐噹——哐噹——哐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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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鮫人少年銀白色眼簾的，正是一頭漆黑的巨龍，口吐出雲霧，而爪子切開兩邊的海水，疾馳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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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鐵龍”嗎？竟敢越過我國國境，看本太子滅了你！」鯪晏正想運用鮫人控制水流的秘法，興風作浪，翻個牠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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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鐵龍”就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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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見自己還在岸上，形勢不利，可還是擺出架勢，嘴硬挑釁道：「怎麼了？出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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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進站時，請勿跨越雙黃線。」“鐵龍“發出聲音，而且腹側還開了一個洞：「本站，河海站。要下車的旅客，請注意車廂和月台之間的間隙，以免發生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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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降低戒心，心中還有點恐懼，在想要不要逃到後面的山上，可好奇心驅使他往內窺伺——而那龍腹（車廂）之內，竟出現一名身穿道士服、眉清目秀的黑髮青年，他表現出恭敬的樣子，雙手作揖。
「這位先生……您是要搭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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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青年是這頭鐵龍……不，是“列車”的主人，是所謂的列車長。自稱每天都會經過並停靠這裡，但好久一陣子沒看到來搭車的乘客了——講出這句話的同時，露出一絲寂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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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鯪晏的眼中，他的外貌可一點不像鯪晏遇過的鮫人，語言姑且互通，但他的腔調特別奇怪、身上沒有鱗片與鰭、穿的衣服不是家鄉的款式、感覺也不太適合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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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好歹聽人說話！」威嚴而沉穩的女性聲音將少年喚起，便是鯪晏的母親——亦為姑射國的國君——鯪華，她告誡道：「鯰老師都跟我說了，外面很危險，你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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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有時覺得母親實在是太過於操心了，過去部落挑選第一“巡士”的游泳比賽亦是，明明是如此優異的成績，在她眼裡卻像是不值一提。如果之後有弟妹生下來的話，是否能幫忙分擔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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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華不斷叨念，一直看到海底宮殿發出通知的泡泡訊號，便不再囉嗦，急忙地往宮殿游去。游經時，那冰冷的海水，灌進鮫人少年的心。鯪晏回到自己的礁石洞窟內，賭氣地繼續想稍早在禁地發生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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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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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乘上這座車，這位乘客，如果您要上車的話，那就要先出示車票，亦可以支付現金買票。』青年微微鞠躬，指示他身旁的驗票機：『還有，根據規定，您必需保持身體乾燥、並穿上衣服，以免受寒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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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塞滿了鯪晏畢生沒聽過的生字，鮫人的語言中有數百個形容魚群與水流的話，可乘客、車票、支付現金又是什麼？至於保持乾燥？不就等同要活活被曬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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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理解，少年小心翼翼地與車門保持距離，不斷提問這些詞的意思——而洛書亦不厭其煩地解答。只不過解釋為前項所用到的詞彙，又成了後項必須解釋的事物，約莫一刻鐘左右，銅鐘響起，而列車發出廣播：『下一站，揚島太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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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院？那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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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時間到了，列車將要前往下一站。既然先生您沒有要上車，車門就要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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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鯪晏自我介紹：『我叫鯪晏，是姑射國的太子，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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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台列車叫【洛神號】，您可以稱呼我“洛書”——我們有緣下次見。』青年再次恭敬地行禮，並露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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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書……他說的事情好有趣！下次還會再見面嗎？」太子心懷那份與他同樣稚嫩的夢，闔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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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正如鯪晏所料，其他六個弟妹陸續出生後，母親鯪華就很少管他了。至於還特地跟鯰老師溝通好上課時間的安排，好讓他多些自由探索。他越趨強壯、心智也逐漸成熟，一如其精湛的泳技，令人感到安心，儼然為一名王位繼承人的該有的氣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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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國君亦分封領海予太子管理，而正好包含了那塊“禁地”的東姑射列嶼——每天同一時間，鯪晏都會準時到月台，與車廂內的青年進行十五分鐘的對談，年復一年，話題亦越談越深入、越來越有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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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講故事給我聽吧！洛書！」鮫人少年瞇眼一笑，拿著一碗貝殼當零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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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太子殿下，我也很喜歡您講那些鮫人的故事，獲益良多。」洛書又出現在車廂內，並婉拒了那碗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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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別那麼拘謹了……話說上次，這裡原本是陸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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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在洛神號通車之前，是由別的鐵路公司負責營運。是在海平面逐漸上升後，才改為敝公司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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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知道越多，越知道世間之大、就越覺得寂寞……原來在鮫人之前還有那麼多有趣的事情。」鯪晏用那雙毫無雜質的銀白色眼眸，注視眼前的列車長問道：「洛書，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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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的對談，他們兩人一直保持車廂與月台之間的距離。如今，鯪晏認為該是時候跨出第一步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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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你講過的“規矩”我都會遵守，我想當洛神號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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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洛書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程嚇住，但依然服從地說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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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親眼看看你說的那些地方、以及與你同族的——“倫類”——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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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書先是呆了半晌，只說了一句：「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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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總算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鯪晏的尖牙一咬，輕鬆撬開貝殼，吸食其中的軟肉，開朗地笑說：「那就約好囉。兩個月之後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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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連續兩個月繁忙的狩獵事宜、政務會談，都無法阻撓鮫人少年朝思暮想的冒險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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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之前都只能看著，現在終於成為乘客了。」鯪晏身穿輕便的皮衣與皮鞋，打扮像個“人類”，首次踏上列車，他深呼吸一口，驕傲地出示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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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候多時。」洛書開口，一旁列車的自動驗票系統啟動——當然掃不出來——那“車票”只是乾扁的紙糊、上面的字還是用魷魚墨汁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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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那會觸動列車的警報系統，但洛書決定不驚動它，欲開口致歉，藉此讓這家家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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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有帶錢來，可以補票。」鯪晏沒有死心，竟從腰間鼓鼓的皮袋中，拿出一指節大的純金擺在平台上：「這石頭在海底很多，你想要多少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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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收。」洛書的語氣略顯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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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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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歡迎搭乘跨國長途海上鐵路【洛神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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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收到另類支付，旋即自動開門，引鯪晏進入車內的包廂。內部猶如五星級旅館的套房，其中古風古味的裝潢——相當適合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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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大方地坐在天鵝絨紅木座椅上，魁梧的身形一坐就佔了兩個位置，先是四處張望，說道：「奇怪，裡面的冷風吹得皮膚好乾，明明車廂這裡有洞。」他耐不住性子，頭直接朝外探——洛書一見，正要出聲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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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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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窗戶。」洛書看著臉貼在窗上的鯪晏，畫面簡直就像撞在水族館玻璃上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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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抽開，雙手交叉在胸前，感覺身體有一股暖流湧上，流露出堂堂姑射國太子難得會有的羞恥：「沒事，我在試自己的頭硬不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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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書將冷氣關閉、而車窗緩緩自動打開，涼爽的海風輕拂而來、夕陽的紅光也跟著照進車廂內，鯪晏則思索比那海平線上更遙遠的地方，再看看眼前的列車長，還能與他在旅途上暢談，實在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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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躲在角落，過來一起坐。」鯪晏站起身、伸手握住友人，只不過——他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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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是洛書閃躲，但事實上，手直接穿過他，毫無碰到、握到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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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瞪大了眼，詫異地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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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洛書消失在鮫人的眼前。而列車此時關上所有門窗並發出廣播：「下一站，揚島太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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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國太子被鐵龍吞入腹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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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洛書！洛書！」鯪晏死命敲門，卻只換得冰冷的撞擊聲回應。鮫人的力氣雖然大，可不在水中就沒有意義、更何況是在悶熱的車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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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我要水……」無法呼吸，好像肌膚所有孔洞都被阻塞。鯪晏當然有想過在列車內的補水問題，為此也問過洛書，而他提出包廂內的衛浴設備能夠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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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虛弱地爬到包廂的浴室，帶蹼的手不太好轉動水龍頭開關，改以狼狽地用嘴咬開，卻不出半滴水、連馬桶水也被他阻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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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要是離開水一個半時辰就會死，更何況他來之前還特地弄得比較“乾”。疾速行駛的列車要到站才會停靠開門，下一站是兩個時辰後，完了，那人是真心要殺死自己。
洛書到底是什麼？難道傳說所言，是禁地中那鐵龍的倀鬼，利用容貌與聲音引誘族人、再將無辜鮫人的血肉餵養給鐵龍——無辜？不，鯪晏心想，從一開始，錯的就是愚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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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包廂，真空的監牢。一切遭到封鎖，與家鄉姑射國海底那繁榮的黑暗不同，是令人窒息、死寂的黑暗。唯有聽到列車掃過海浪時的潮聲才能叫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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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書……為什麼……」鯪晏臉色發紅、全身無力地蜷縮在浴缸裡，瀕死之際，腦海全是每一次與友人在月台的邂逅。他口中呢喃道：「洛書……我的朋友，你有在聽嗎？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只不過，我還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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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做這些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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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再次睜眼，車廂恢復一般照明，鯪晏感覺像是從長眠中醒來。自己居然還活著，肌膚與鱗片又再次滋潤成晶瑩剔透的光彩……上方的蓮蓬仍在放水，溢滿整座浴缸，水流淌至外面的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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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此時鯪晏滿腦都是疑問，重新起身，他向外一看，每節車廂的門都打開，直直通往最前方。列車仍在行進中，鯪晏為這詭譎的寧靜感到害怕，但外面的海潮聲仍鼓舞他往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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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走一步，就留下水流的痕跡，這列車似乎放棄所有陷阱、隱瞞，引領鮫人一路到最中樞的駕駛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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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空無一人，鯪晏看向那奇特的裝置，是他此生看過最複雜而奇巧的東西：有個像是球體的東西不斷閃爍燈號，其下有座八卦羅盤，指針不停在轉動，推估哪一條航線才能安全抵達目標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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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書？」鯪晏怯生生地叫喚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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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是人類。」熟悉的聲音藉廣播放送：「我的正式名稱為“河圖洛書司車指事乙式”，編號壹陸伍零貳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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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啞口無言，想不到眼前的朋友，竟然是機械製作的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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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功能是為列車導航、控制自動系統，是過去人類方術科技製作的舊時代產物。至於列車長的形象也只是消遣乘客寂寞用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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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問，為什麼你要這樣？」難懂的事先放一邊，鮫人只想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它要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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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在海上行駛，就是想尋找我的創造者。」洛書現身，並長跪在地：「但，不管怎麼計算航線，結合你給的資訊，更是證明了一項事實——人類已不在這世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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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號做的事，就好比試圖在海上留下車轍，可新的浪花會掩過一切走過的軌跡與漣漪，終究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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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只是遷怒，但我真的好不甘心、好難過……為什麼人類就得要滅亡呢……」洛書懊惱不已：「對不起。我之後會放你下車，再也不會出現你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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鯪晏多想擁抱這名受盡折磨的朋友，但別說溫度，任何媒介都無法傳達到這台冰冷的機械。可他還是伸出手，去觸碰那無法觸碰的全像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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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用不著道歉。」鯪晏娓娓道來：「我們鮫人一族，知道所有水流的方向、也知道那水流會在哪裡結束——而洛書，你的水流，十分美麗，我認為還不到道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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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書難得聽懂他平時那些這太過抽象的比喻，答道：「你還想知道……更多關於人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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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他們遺忘掉的，會輪到我們記憶下來。」鯪晏開朗地笑了：「下禮拜找時間，再一次陪我旅行吧！之後，我還想把你介紹給我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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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新生的“人世”，還有漫長的路得走。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XP4gMT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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