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繁星之下 - 第二章酸楚

夜幕降臨。

雖然夜已深，飛機在頭上盤旋的聲音卻沒有停止過。

瑞凡潛進魔杖庫旁的花園，躲在草叢構成的造景後方伺機而動，趁一旁列隊而過的衛兵不注意時，藉著夜色迅速閃進倉庫的樓梯間。

沿著昏暗的樓梯快步向上，瑞凡小聲地喘著氣，努力爬上高達十層樓的旋轉梯。

就在她即將體力不支、放聲喘氣的時候，突然在轉角的另一頭瞟見一名衛兵的影子。

瑞凡心中一驚，連忙屏住呼吸躲在牆後，差點沒暈過去。

她鼓起勇氣，偷偷地從牆角向外窺視，這才發現衛兵竟然站著發出了熟睡的呼呼聲，頓時鬆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通過衛兵面前，扶著牆壁，繼續往魔杖庫前進—

她被沒收的魔杖就在那裏。

瑞凡巍巍顫顫地來到魔杖庫門前，兩手從耳後拿出兩根細細的髮夾，正準備蹲下撬開門鎖時，門突然打開了。

瑞凡被嚇得驚叫一聲，跌坐在地。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人竟然不是衛兵，而是亞瑟熟悉的微笑。

「哈囉。」他溫柔的說，同時微微彎腰伸出手來。

進入了魔杖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面緊閉的大窗戶，但似乎是因生鏽打不開了。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緊貼牆壁的木製櫃子，櫃子上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抽屜，有些甚至要依靠梯子才能搆到。

蠟燭的燈光在玻璃罩中微微的跳動著，微弱而明亮。想必是亞瑟帶來並點亮的。

兩人沉默了半晌，瑞凡首先開口：「你其實可以不用來的。」

貴為王子，竟然私自打開進庫的門，還是為了幫助一個小小的宮廷畫師逃出她的國家？

「但我想要。」

亞瑟面無表情地回答，但心中已經泛起陣陣波瀾。

「嗯……好吧。我要先去那裏找找。」

瑞凡迅速從亞瑟面前走過，爬上木櫃旁的梯子，開始翻找起來。

沒收在魔杖庫裡的魔杖少說也有幾百枝，抽屜上又沒有任何編號或名字，只能一個一個拉出來查看。

瑞凡一手扶住微微搖動的木梯，另一手迅速的抽出身邊所有的抽屜，再快速地收回去。

亞瑟依然站在原地，隨手靠上一個較矮的櫃子。

「……你打算要逃去哪裡？」

亞瑟撐著頭向上問道。

「東邊，那裡和平多了。所以在安頓下來前，我大概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瑞凡依舊背對著亞瑟，繼續翻找。

「嗯……。」亞瑟垂下頭思考了一陣，又問：「你不會想念這裡的任何東西嗎？」

「有甚麼好想念的？」

瑞凡在慌忙之下脫口而出。

亞瑟皺了下眉，隨即望向瑞凡的背影，面帶微笑地說道：「比如說──」

話說到一半，瑞凡猛地抬頭。

門外的走廊上傳出陣陣雜亂的腳步聲、和鑰匙串叮噹作響的聲音。

「他們來了！」瑞凡叫道。

八成是剛才在轉角打瞌睡的衛兵聽到動靜，跑去通風報信了！

瑞凡面色緊張，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亞瑟，我沒有要留下來！你為甚麼不能理解？」

亞瑟正要回話，但瑞凡隨即接了下去。

「國王對巫師的恐懼永遠不會消失──至少，消失得不夠快。」

「在一切都太遲以前，我還需要等待多久？」

「你知道像我一樣的人最後會變成甚麼樣子──」

在她說完的那一瞬間，瑞凡在他拉開的抽屜裡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的魔杖不在那裏。

望著空空如也的抽屜，瑞凡愣住了。

她沉默了一陣子，才緩緩轉過身來，看向亞瑟。

亞瑟正拿著她的魔杖，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言不發的望著瑞凡。

又是一陣沉默。

……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很久。

亞瑟低頭看了一眼魔杖，又抬頭望向瑞凡，緩緩地開口：「我會想念你的。」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

但是，他的眉間流露出的，是傷感。

瑞凡想起剛才亞瑟說到一半的話。

「嗯……。你不會想念這裡的任何東西嗎？」

「比如說──」

「我。」

瑞凡愣住了，感覺心臟被甚麼東西重擊了一下。

她甩甩頭，隨即擠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我答應你，我會寫信給你。」

「我也會寄給你一些東西。像是花朵、漂亮的裝飾品甚麼的……」

「……」

「……然後有一天，等你成為國王後，等情況變好後……」

「……我就會回來的。」

「──如果你允許的話。」

喀鏘。魔杖庫的門鎖被打開了。

「──接住！」

亞瑟將手中的魔杖拋給了瑞凡，然後迅速的擋在門前，壓制想要衝進來的衛兵。

衛兵們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壓住門的是本國的王子，拚了命地伸手想要從門縫擠進來。

亞瑟眼看情形不對，兩手用力的撐住大門，甚至用上了左腳踩住前方衛兵的臉。

伴隨著掙扎聲和吃痛的哀叫，整個景象變得古怪又滑稽。

瑞凡接住了魔杖，用魔法轟開了倉庫內的大窗戶，強風頓時湧了進來。

她跳上窗台，回頭看著亞瑟，翻飛的頭髮擋住了部分的視線。

亞瑟沒有回頭，只聽見他吃力地說道：「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全部……降職！」

瑞凡沒有發現，亞瑟是哽咽著說出這句話的。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但隨之而來的感覺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從喉嚨湧上來的、難以言喻的酸楚感。

她知道，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如果自己沒有成功逃走呢？如果寄來的信從未被收到呢？如果王國戰敗被滅呢？如果亞瑟沒有成為繼承人呢？如果……

千千萬萬個如果。

瑞凡感覺自己的唇越抿越緊，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所有視線裡的東西都跟思緒一樣擠成一起了。

她想再說些甚麼，至少說個再見也好、謝謝也好，甚麼都好。

但就是甚麼都說不出口。

她擦了擦眼角尚未滴下的淚，跳下，伸出魔杖，用星光牽成一縷金色的絲線，帶著她緩緩降落至地面。

就在這時，衛兵們終於突破亞瑟的防線，衝進魔杖庫里。

一群人跑向瑞凡跳下去的窗戶。

在距離十層樓的地面上，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逐漸隱身在黑夜之中。

噹、噹、噹。

是午夜十二點的鐘塔，在沉悶的報時。

夜空下的王城黯然無光，一如往常。

但今天卻有些不同。

零星的魔法星光突然閃現在街道上，一點一點，像掉下來的星星在閃耀，一路向城外延伸而去。

最後，連那一點點閃光也不見了，只留下午夜的寂靜。

──和一片熠熠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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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自Under This Luminous Sky

Director: Emily Xu

Music: Sebastian Reuten

Sound design: Jérémy Ben Ammar

Sheridan College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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