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鈴奇幻譚 - 第六十一章挑燈夜戰

翌晚，太陽完全沒入地平線下的時分，萊伊赴約到黑市競技場。白天的賭博結束後，遺下冷清的街道，垃圾在夜風下翻滾，在路邊堆積出一座小山。火炬照亮四人的身影。

昨天看見的大漢守在門口，看見萊伊等人到場就領他們進去。

競技場到處升起火光，中間發出的光芒宛如沉在水裡的寶石。

布列特坐在一旁，準備觀看這場好戲。米凱姊妹和婦人在布列特的對端就坐。

「我們要防止人莊用下流手段。」卡露爾把弓握在手上，梅迪埃立即按著大腿上的魔法書，準備出狀況的時候隨時救萊伊。

「唉──我們是怎樣走到這一步呢？」卡露爾一臉無趣，托著腮幫子說。

她想不透布列特接受打賭的動機。王國的男人果然都喜歡打賭嗎？

「我相信，萊伊能贏。」梅迪埃十指緊扣，嘴裡說相信，心裡其實十分害怕。

一個人影在火光烘托下走出。

「尼可！」

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年抬起視線找尋聲音的來源。和他離家出走的時候相比，母親更憔悴了。

尼可知道母親居中安排這件事，找來了騎士要帶他回家。但，他有不得不回家的原因。

戰意之火在尼可的眼眸裡燒得更旺盛。萊伊看在眼裡，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尼可。我贏的話，你就跟我們回去。」

「切──就算是騎士我也不會讓你得償所願。」

尼可拔出劍，萊伊同時拔劍出鞘。

「廢話少說，有什麼留到決鬥之後再說。」

「這句應該是我說的。」

布列特暗自欣賞這對少年，交流節奏明快，不轉彎抹角，兩位都是他想珍而重之的人才。他笑著慨嘆，這種人為何站在自己的另一邊。

尼可率先展開攻勢，沿用昨天使用的劍法，交替攻擊對方的兩側。

萊伊已經看穿對方的套路，靈活地交替腳步後退，舉劍擋掉劍技。

然後，萊伊反擊。尼可瞬間完成收技，及時應對迎面而來的劍影。

劍影切斷火光，兩個人影交替纏鬥，打鐵的聲音不絕於耳，甚至是鐵匠鋪也不會有如此大的聲響。

尼可咬著牙，見狀十分吃力。另一邊箱，萊伊豈不是相同的處境？兩人皆以快劍見稱，沒有絲毫喘息的空間。

雙方不斷從對手身上尋找虛位進攻──尼可以劍指天，反手下落刺擊後換成正手，左右各一的三連擊。萊伊有驚無險避開，運用背肌的力量運勁在手上。

這時，萊伊的背已經不再痛了。

敗在巴頓手下、選拔落第──這些畫面流過腦海，紛紛拋諸身後。沒有比當下更重要的時刻：贏出決鬥，讓尼可回家。

迴旋劍法──挑斬。

雙劍迎面重擊，萊伊的去勢沒有停止，猛蹬腳下的石頭，從尼可的右邊躍過。

咻咻──尼可來不及反應，右臂就傳來刀割的痛。破口瞬間血流如注，染濕了手心的劍。

萊伊降低重心著地，揚起一陣沙塵，朦朧之中的黑影朝他逼近。

「喝！」尼可瞄準萊伊的胸口刺去，卻只是遭一下反手，濡濕的劍就從手上飛脫。

這時，換成萊伊用劍尖指著尼可的咽喉。

「結束了。」萊伊露出勝利的表情。

「我……認輸。」尼可體認到大勢已去，深嘆一口氣，跪在萊伊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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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鬥結果塵埃落定後，雙方面的人走往兩人所在的地方。

梅迪埃與萊伊擁抱，彼此轉了幾圈才放手。她沒忘記受傷的尼可，使用治療魔法瞬間把傷治好。尼可表示不能置信，呆瞪著復元的手臂。不僅是新傷，其他部位的傷疤都消失。

「好精彩的決鬥。」布列特緩慢地拍掌，抹不掉臉上的遺憾。他輸了打賭，就要兌現承諾，放走尼可。

這時，婦人走到尼可面前。

「尼可。」

「母親。」

婦人泣不成聲，尼可不知所措地皺眉，垂下目光凝視母親的白髮。

「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過了一分鐘，婦人抬起頭，雙手撫摸尼可的臉。這回，尼可的眉皺得更深了，因為臉好癢。

「對啊！跟你母親回家吧。她想你了。」梅迪埃將手放在嘴邊大聲嚷道。

「對不起，我暫時不可以回家。」尼可後退一步，眼神從母親身上逃離。

「為什麼？」婦人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她以為，騎士都贏了決鬥，心願應該達成才是。

「因為，我還要掙錢。沒有其他地方比這裡更好。」

尼可回頭走向布列特。如果他主動投奔人莊，就是回復自由後的第二次選擇，布列特也不算吃言。

萊伊卻擋住尼可的去路。

「我不阻止你最後的抉擇，請聽我說完這幾句話。」

自己人，還是人莊都不約而同後退，與交談的兩人保持幾公尺的距離。

「你的劍術十分精湛，只是輸給正統的教育。如果你的天賦得到雕琢，落敗的人也許就是我。」

尼可不明白萊伊說這番話的用意，困惑的表情看在萊伊眼裡卻成了動搖。

「你知道阿斯達和佛萊戈之間的戰爭嗎？」

萊伊以柔和的表情詢問，尼可默默點頭。

「我們的軍隊，正在奮勇地抵抗帝國軍，粉碎他們的野心。如果你用劍術報答王國，母親也會以你為榮的。因為，尼可拯救的不只是王國，更是塔鈴諸國的命運。我不願意看著你的天賦浪費在這種沒意義的戰鬥。」

「別說得這麼簡單！你是貴族，當然隨便都能成為騎士。像我這些窮人家，無論怎樣努力都沒可能出頭。」

尼可輕輕推開萊伊，決斷地搖頭，邁步前行。

「我落第了。就在騎士選拔。」萊伊在尼可耳邊自嘲般說道。

才走了兩步的尼可再一次駐足不前，眼眸緩緩地轉過來。

「然而，下次我一定會考上。所以，希望尼可也可以跟我努力。就算不是騎士，我相信你也可以成為一位好軍官。」

萊伊轉身背對尼可，要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面對初次見面的人，他沒說過這樣多的話。

婦人整理衣袖，牽著尼可的手。

「母親有努力地打工。所以，尼可不用替家裡太操心。騎士說得對，我寧願你去參軍也不要在這種鬼地方混。」

她拂袖拭掉眼淚：「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尼可再也守不住心靈的堤防，跪倒在地，深埋著臉痛哭。

萊伊回到同伴身邊，梅迪埃和卡露爾都笑顏逐開。他覺得，卡露爾多半不是對自己笑吧。事情完滿解決，也沒必要探究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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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伊實在太帥氣啦！」

「感覺說了一些平時完全不會說的話。」

回到旅店的三人聚首餐桌前。彼此都有點疲憊，可暫時不太想睡。梅迪埃把玩著空杯，卡露爾則調侃萊伊。大概是這種氣氛，讓大家都不想睡。

「哎──最後竟然一個古薩都沒有收。嗚啊～」卡露爾無趣地嘆息，卻打了個呵欠。

「是啦！為什麼沒有收？」梅迪埃眨著大眼睛。她也很好奇，最初萊伊嫌報酬低拒絕，結果最投入的人是他。這趟任務要與危險的人莊打交道，沒得到任何好處，他不會感到白做一場嗎？

「忘了。」萊伊懶洋洋地伸腰。

「啥？！」姊妹倆當下瞪圓了眼。

「那些錢留給他們生活吧。總比起那小子重操故業好。」

「說得也對呢──啊～」梅迪埃打了呵欠。卡露爾拍拍手說：「好了，大家都累了，睡覺吧。」

萊伊打開懷錶的蓋看向表面，沒想到快要到午夜。錶針在錶盤裡的機關推動下轉動著，直到匙鏈轉到盡頭。

吹熄了油燈，三人躺在床上。然而，好一段時間兩眼光著。

「噯，萊伊，幫助人的感覺棒透了，對吧？」梅迪埃隔著姊姊跟萊伊攀談。

「我也不知道。但──實在太好了。」

萊伊思考了半分鐘，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串在一起，想著到底是何種情感把自己帶到這個結果。

「現在覺得收不到賞金也沒太大關係了。也許因為如此讓我忘掉吧。」

「萊伊──」梅迪埃叫了少年。

「嗯？」

「你是真正的騎士。」

「啊？」

萊伊驚訝地哼著，對方沒有任何回應。他看過去，梅迪埃被她姊姊擋住，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邊傳來安寧的呼吸聲，那對姊妹已經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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