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獸（北極星之三） - 01 一片空白

他又看到那張照片。

那是他成年後偶然看到的文章，內容是關於愛的本質的實驗。

照片裡穿著白袍的白種男子含笑看著實驗室的小籠子，籠子裡擺一隻假的絨布母猴，一隻幼猴蜷縮在假母猴的懷裡，吸吮著手指，不安、且泛著水光的黑色大眼直視鏡頭，像是注視著看照片的人。

他仔細地、再仔細地端詳⋯⋯

牠們終其一生都無法建立正常的關係。

那雙烏黑、空洞的眼眸中映照出自己，曾經讀過的字句突然朝爪王撲面而來。

他冷汗淋漓地睜開眼，素白的天花板又讓他呼吸一窒。

沒料到病床上的人會突然驚醒，被指派輪班盯著爪王的旭愣了一下。

「你也差點嗝屁過，你那時候有人生跑馬燈嗎？」爪王蒼白著臉面無表情盯著天花板，完全不似平時張狂，用瘖啞的語調提問。

因為舒燄的關係，他們的相處一直都很微妙，即使多年前爪王就同意，擅自將舒燄視為他命定伴侶是很智障也很不尊重人的行為，面對舒燄的正牌伴侶還是莫名尷尬。

他們是同伴沒錯，一個對他們同樣重要的女人把他們連結起來，爪王會全力捍衛旭的生命，正如他願意把自己的背後交給旭一樣，但他們從來沒談過心。

旭高高挑起劍眉，雖然情況難以言喻的詭異，他還是思索了一下回答：「算有吧？」

「你看到什麼？」爪王調動視線，從天花板移到旭的臉。這問題有點私人，旭並不想談論那些大概會糾纏他一生的亡靈，但爪王帶著迷惑，渴望解答的逼視還是讓他開口。

「我過去犯的錯。」旭垂下眼淡淡地表示。

爪王點點頭，又回頭繼續盯著天花板發呆，過了很久他才說道：「我知道我和你差在哪了，你有正常道德良知，我沒有。」

「什麼意思？」

爪王哈地笑出來，那笑聲異常空洞，「你知道我彌留之際想的是什麼嗎？」

旭皺起眉頭。

「什麼都沒有。」

壓抑的憤怒從爪王身上輻射出來，他的情緒向來是外顯、毫不隱藏的，會讓他有如此反常的情緒表現只有一個可能——他不知道要對誰生氣。

一片空白，他的人生連怨恨的對象都沒有。

事後想想這段對話就是爪王動心起念出走的開端，但當時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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