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 - (二卷) 第29章一場夢

　　禮拜六早晨，陸成悅睜開眼，發現自己身在首邑市近郊的陸家大宅。

　　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他抬起頭，右手被父親陸紹承牢牢握住，左手牽的是爸爸林梓辰，三人一起在花園裡散步。

　　他還那麼小，手要舉得高高的才能牽到他們的手。

　　他雙手突然用力使勁，吊單槓似的讓自己雙腳騰空，他有父親、有爸爸、有花園裡大大的噴水池和樹下的小鞦韆，他是那麼得意，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

　　「嗨。」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他回頭一看，竟是自己。

　　十五歲的自己突然出現，讓他意識到這是在做夢。

　　他轉過頭，雙親已不見蹤影。

　　「這裡是陸紹承的老家，那傢伙早就被掃地出門了，所以這裡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會到現在還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吧？」少年陸成悅冷冷地說著。

　　他其實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可是他不想聽，他才剛要滿四歲，他應該要聽得懂嗎？

　　少年陸成悅步步逼近。

　　他不斷後退，直到背後被什麼東西擋住，他回頭一看，一塊大石頭周圍點綴著小花小草，石頭上刻著「白星嘉園」。

　　「你還記不記得你和陸紹丞連夜搬來廣原市的時候，你因為玩具沒一起帶過來而不停哭鬧，哭得像個智障一樣，有夠好笑。」少年陸成悅嘲諷地笑了兩聲。

　　這下他真的想哭了。

　　「你為什麼想哭？因為陸紹丞跟林梓辰不見了？」少年陸成悅明知故問。

　　他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想把眼淚擦掉，小手卻顫抖到難以控制，眼淚糊了滿臉。

　　少年陸成悅一把將他抱起，為他抹去淚水。

　　「悅悅不哭，悅悅乖，你看，你父親的車車停好了唷，他要來接你回家囉。」季媽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揉了揉哭腫的雙眼，睜開一看，少年陸成悅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季媽媽。

　　「抱歉，回來晚了。」陸紹丞滿臉倦容，伸手接過季媽媽懷裡的陸成悅，讓陸成悅把頭靠在自己肩上，不斷輕拍著陸成悅的背。

　　「沒關係啦，你一個人要工作又要帶孩子也是很辛苦。」季媽媽摸了摸陸成悅的頭，柔聲說道：「悅悅今天很乖，都沒有大力推陽陽，和陽陽還有卿卿玩了一整天都沒有吵架呢。」

　　「謝謝。」陸紹丞朝季媽媽點頭致意，抱著陸成悅往家裡走。

　　兩家距離也沒幾步，他卻感覺陸紹丞走得很慢，腳步放得很輕。

　　靠在陸紹丞肩上，他能聞到淡淡的菸味還有酒味，他知道這個酒味是Alpha費洛蒙的氣味。

　　父親的味道。

　　他更加清晰地認知到自己身在夢境，因為四歲的小孩不可能聞得到費洛蒙，他已經分化了，他是Omega。

　　那雙幫他拍背的溫柔的手，不知不覺間已變成裴尚延的，他剛被標記完，他們在小角落相擁。

　　他把頭埋在裴尚延的頸窩，嗅著那令他無比陶醉的費洛蒙。

　　突然他明白了，裴尚延身上那股溫暖中帶著些許甜味的費洛蒙其實是酒味，雖然聞起來和父親的不盡相同，但同樣令他感到舒適和放鬆。

　　真奇怪，為什麼之前都聞不出來呢？

　　他感到欣喜雀躍，連裴尚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味道是什麼，他迫不及待要將這個訊息與裴尚延分享，他想告訴裴尚延，那才不是什麼藥水味，明明就是馥郁又暖洋洋的酒香。

　　他輕輕拉開一點距離，看著裴尚延溫柔的雙眼。

　　當他想好要如何開口時，震耳欲聾的雷鳴轟然而下，他嚇得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已置身於漆黑的玄關，窗外下著滂沱大雨。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

　　藤蔓月季的清香溫和淡雅，此刻卻如毒蛇般纏上了他的左腳，帶著彷彿要將他吞噬的氣勢，從腳踝不斷向上纏繞，在快要碰到膝蓋時，他逃跑了。

　　即使早已知曉這是夢境，身體依然不受控制，他無助地在雨中奔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那天明明沒有說謊。

　　突然一個踉蹌，他跌進濕漉漉的泥濘裡，但此時已顧不得口鼻都嗆滿了泥水，他邊咳嗽邊站起身，繼續跑向漫無止境的黑暗。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累了，停下腳步大口喘著氣。

　　他注意到手中似乎握著什麼，攤開手掌一看，是一大塊玻璃菸灰缸的碎片。

　　啊，原來如此。

　　但就算再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依然會這麼做。

　　在這場瓢潑大雨中，他重溫了此生難忘的劇痛。

　　「靠！幹你娘雞掰！」陸成悅猝然驚醒，摀著後頸坐在床上。

　　他盯著左小腿上的蛇形刺青發呆，無意識地不停用手指摩娑著後頸的疤痕，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這是他最近第二次夢到這件往事了，上次是被邱景陽撞見他和裴尚延在親熱，產生誤會害他承受了費洛蒙壓制，體力耗盡沉沉睡去的時候。

　　不過這次多了很多片段，像是陸家大宅、剛搬來廣原市的回憶，以及和裴尚延在小角落的親密互動。

　　想起裴尚延，他嘗試讓後頸腺體釋放一些費洛蒙。

　　冷冷的雨水、青草和泥地的氣息中，混合了一絲不屬於他的味道。

　　臨時標記已過去三天，裴尚延的氣息已經很淡了，但他仍然可以清楚地捕捉到那溫暖的香氣。

　　如果自己的腺體沒有受損，和裴尚延的氣味說不定會很搭。

　　他現在這種味道，不管是哪個Alpha看上自己都算糟蹋了，Alpha費洛蒙的氣味不外乎木質、美酒、美食調，配上他就活像打翻在爛泥裡，哪怕對方聞起來像是多麼名貴的香材，混在一起都不可能好聞。

　　他再次仔細嗅了嗅空氣中那一縷裴尚延的氣味，應該是酒香沒錯吧？晚點見面就可以告訴對方了，他有點期待那人的反應。

　　今天是邱景陽的生日，除了他們竹馬兄弟三人之外，邱景陽還邀請了裴尚延和喬耘，晚上去KTV慶生。

　　到了傍晚，陸成悅按照裴尚延的要求，放棄騎機車去捷運站載人的念頭，乖乖走路過去，早早等在捷運站的出口。

　　他身穿寬鬆的落肩素T和淺色及膝短褲，打扮得比以往收斂許多，只因更衣時想起，要帶裴尚延去買衣服的約定尚未兌現，那人肯定穿得相當低調，他不願自己站在那人身旁時顯得突兀。

　　在騎樓站定後沒多久，就看見裴尚延走出捷運站，看來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提早到達。

　　「哥哥。」陸成悅壓抑著雀躍的心情，輕聲打招呼。

　　「等很久了嗎？」

　　「沒，剛到。」

　　他們沿著人行道朝KTV的方向走去，保持微妙的身體距離，似乎再靠近一點就會碰觸到對方的手，卻始終沒有跨出這一步。

　　前幾天剛標記完，他們已經牽著手將市立醫院附近的商圈逛過一遍又一遍。

　　現在回想起來，可能連那天一起吃過哪些小吃都快忘光了，只記得滿腦子都是想和對方親近的衝動，卻只能克制地以牽手獲取最低限度的滿足。

　　而標記已退去一半的現在，更是連牽手的理由都沒有了。

　　遙想第一次標記，簡直像是一場夢，他們花了一天一夜不斷靠近對方，任由衝動支配大腦，並在激情親吻後戛然而止。

　　「對了。」陸成悅突然說道：「我知道你的費洛蒙聞起來像什麼了。」

　　「嗯？」

　　「酒味，應該是一種洋酒，唔……雖然我也不確定到底是哪一種。」

　　裴尚延嘴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輕聲詢問：「怎麼知道的？」

　　「呃……」陸成悅不想老實說是夢到的，皺著眉歪頭苦思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父親的費洛蒙是威士忌味的，昨晚突然想到，你的味道跟他有一點點像，只是酒味很不明顯吧……所以之前一直沒注意到。」

　　「你跟我媽也有點像。」裴尚延笑了笑，沒有正面回應關於費洛蒙的話題，不疾不徐地補了句：「不正經的時候。」

　　「哈哈，是在說我像Alpha嗎？」

　　「確實比我像。」

　　「屁啦。」陸成悅有些著急地說道：「你之前站出來幫我說話的時候，簡直A爆了。」

　　「音量的部分？」

　　「哭啊，不只好嗎？整個都A爆了，超有安全感的好不。」

　　談話間，兩人已快要走到KTV門口。

　　季凡卿看見兩人走來，興奮地高舉雙手揮了揮，接著飛撲向陸成悅，像無尾熊抱著由加利樹那樣攀在陸成悅身上。

　　「幹，衝三小？」陸成悅急忙托住季凡卿的臀部。

　　「悅悅，我跟你說……」季凡卿雙眼水亮亮的，激動地說：「我昨晚終於把契合度報告拆開來看了，結果，有一位Alpha和我的契合度高達99%！還是你們班的！」

　　「我們班的？」陸成悅眼睛一亮，好奇地詢問：「溫郁仁？郭晉堯？總不會是陳司麒吧？呃……大黑、金牙跟鮪魚叫什麼名字去了……」

　　「白冠廷、向承翰、高偉綸。」裴尚延淡淡地回答。

　　季凡卿搖搖頭，回應道：「都不是，是女Alpha，叫姚安南，你跟她熟嗎？」

　　「算熟……吧？大概是一起吃過一頓飯的熟度。」

　　裴尚延默默在心裡吐槽，甜甜圈應該不能算是一頓飯。

　　「可以幫忙牽個線讓我們認識一下嗎？拜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離死別，而是命定之人跟我最好的朋友同一班，他卻不介紹我們認識。」

　　「哭啊，我有說不介紹逆？之後再找機會吧。」

　　「好欸——謝謝悅悅！」

　　這時邱景陽提著蛋糕和喬耘一起走來，幾人寒暄了幾句過後，一同進入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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