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未央(下部)—相見難時別亦難 - 第39-2章我要造鐵路

民國二十九年（西元1940年）

重慶，抗戰時期的陪都，是一座山城也是座霧都，她之所以被稱作霧都，是因為她地處長江及嘉陵江的交匯處，她的北邊、東邊及南邊皆有高山圍繞，也因此江中的水氣無法順利排出，所以這些水氣就在這座山城之中形成了一團團的濃霧，故有了霧都這個美名。

而每年的十月至隔年的三月，是一年之中，最多霧的時間了。

今天筠青也不知怎麼了，清晨五點鐘就醒了，而且醒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樣就是無法再入睡，於是她乾脆下床來，她打開窗戶看見窗外的景色，全被一層濃霧壟罩著，如果不是因為戰爭，這景象該有多美呀！她感嘆現今的時局！

於是在梳洗之後，她準備出門去，她想幫大伙們準備早點，她將自己的衣領拉高，手縮進袖子裡，因為此時重慶的早晨，還是挺冷的！

正當她打開門之際，她被門口忽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因為門口矗立著一個人，他穿著大衣低著頭，和她一樣，將領子拉得高高的，而且兩隻手抱胸，整個身子縮在一塊兒。

「你……你找誰？」筠青被眼前的人嚇得磕巴。

門口的人聞言抬起頭來，他凌亂的頭髮長至眼睫，兩頰至嘴唇周遭堆滿了鬍渣，他一臉倦容地看著筠青，可這人看起來雖飽經風霜，但那對炯炯有神的雙眼卻讓筠青的鼻頭為之一酸。「謝志淵！」在喊出名字的同時，她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筠青！」志淵聲音低沉的喊著她。

筠青一聽他喊著她的名字，她便不管不顧的衝向前抱住他。「你個笨蛋，你終於回來了！」筠青趴在他的肩頭說。

志淵抱著她。「對！我回來了！」他撫摸著她的髮梢、她的背，他感覺的到筠青的身軀因哭泣而微微顫抖著。

筠青摟緊他的脖子。「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她哭得唏哩嘩啦的！

「我知道！」志淵撫摸她的背安撫她，試圖緩和她的情緒。

抱了許久後，筠青終於鬆開他。「你為何不寫信給我呢？」她用衣袖將自己的眼淚拭去。她現在要興師問罪，因為志淵自離開後，連封家書也沒寄，害得謝常山和何香蓮整天為他牽腸掛肚的。

「我不是都有發報回來嗎！」志淵說，他以為發報回來了，就等於告訴大家他還活著！

「你……你以為發報回來就夠了嗎！」筠青對於志淵的消息，全都是靠周曉斌告訴她的，她雖知道他人在哪裡，是否安然無恙，可是她要的不止是這些！

「妳是想我學兆岩一樣寫情書，對不對？」志淵說，他太瞭解這個女孩了！

「哪有！」筠青才不會承認，她幫他把行李提起來。

「我自己來吧！」志淵拿回行李。

「你趕快進去，我去叫山叔和蓮姨！」她催促志淵趕緊進去。

謝常山及何香蓮在聽見筠青告知志淵回來後，皆壓抑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他們快步的衝向大廳，此時的謝常山根本不理會自己的腳是否不舒服，他現在只想快點看見自己的兒子！

一到大廳，他們便看見臉上盡是滄桑的志淵。

「志淵！」他們邊走邊喊著。

「爹、娘！」志淵走向前去，他扶著謝常山。

「志淵，你可終於回來了！」謝常山抓住他的手臂。

「你這孩子……」何香蓮紅著眼眶將志淵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娘，我完完整整的回來，沒少一塊肉！」就算有傷，也只是皮外傷而已，志淵覺得，他身上的小傷跟所有將士們的犧牲是不能相比的。

「嗯！」謝常山點點頭。「可這仗還沒打完，你怎麼就回來了呢？」謝常山疑惑的問他。

「是社長要我先回來的，他派了另一位記者接替我的位置！」志淵知道，周曉斌對他還是存有私心，他並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傷心，雖然周曉斌讓他回來的理由是他想讓新人有磨練的機會。

「所以是我爸要你回來的！」筠青訝異的說。

志淵點頭。「爹、娘，我雖然被調了回來，可我還是想……」志淵欲說，他還是不會放棄往戰場上去的，可是謝常山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我明白你還是想往戰場去。可是既然回來了，那就先好好地休息，我相信有足夠的休息，對你日後的安排一定有所幫助的。」謝常山懂志淵在想什麼，而且他也不反對志淵的決定。

「謝謝爹！」志淵很高興，謝常山瞭解他。

在與所有人見過面後，志淵從二虎子的嘴裡才知道，兆岩前往西南方參加滇緬鐵路的興建工程。他看著坐在夏央身旁的懷石。「懷石你好，我是舅舅！」志淵伸出手來，他想要懷石握住他的手。

可懷石沒見過志淵，所以有點畏懼！他拉住夏央的衣服。

「懷石，那是志淵舅舅，舅舅就是媽媽的哥哥！」夏央跟懷石介紹志淵。

「媽媽，爸爸呢？我要爸爸！」可懷石不理會志淵，他仰起他天真的臉，向夏央要爸爸。自兆岩離開後，懷石因為見不到兆岩，每天都跟夏央鬧著要找兆岩。因為在懷石的心中，這個叫爸爸的人是媽媽喜歡的人，而且他對媽媽還有他都很好，況且這個人又會變出很多新奇的玩具給他玩，所以他很喜歡這個叫爸爸的人。

懷石那毫無心機的聲音聽在夏央耳裡，是一種折磨。「媽媽，我要爸爸！」懷石搖晃她的手，直喊著要爸爸。

「懷石，媽媽不是說過了，爸爸去工作，他要很久才會回來！」夏央強忍著淚水跟他說。

看著這樣的夏央及聽著她與懷石的對話，志淵一陣心酸湧了上來。「懷石，你爸爸去造鐵路，鐵路很長，所以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完成，你要耐心的等他造完鐵路，只要他一完成後，他一定會馬上回來找你們的！」志淵跟他解釋。

懷石聽志淵的解釋，他滿臉疑惑的直看志淵，因為他不懂志淵所說的意思。

見懷石滿頭疑問，志淵知道，他必須讓懷石知道什麼叫做鐵路。

為了讓懷石清楚知道他的父親正在做的事，於是志淵在報社裡翻閱了所有報紙，包含過往的。

「志淵呀！怎麼一回來就這樣大陣仗的找資料呢！」周曉斌看他的辦公室裡全被散落四處的報紙給佔領，他看著志淵和筠青從早上忙到現在，也不知兩人在忙些什麼事。他雖開口問，不過這兩個人由於找得太認真了，以致絲毫沒聽見他的話。

「我找到了！」倏地筠青喊出聲。

一聽筠青喊著找到了，志淵趕緊湊到她身邊。「在哪裡？」他問。

「嘍！你看！」筠青將她找到的報紙遞給他看。

志淵看著報紙上寫著民國二十一年三月份的報紙，這張報紙報導著杭江鐵路杭州至金華段通車，那上面有兆岩和其他人與鐵路的合影。「就是這個！再找找有沒有其他關於鐵路的報導，我要有鐵路和火車的相片。」志淵吩咐筠青。

「好！」筠青接收志淵給的任務，繼續埋頭尋找。

周曉斌看著筠青對志淵言聽計從的模樣，他無奈的搖搖頭，看來他這個做爸爸的，要功成身退了！於是他默默的走出辦公室並關上門。

經過幾日的尋找，志淵與筠青找到了好幾張報導鐵路新聞的報紙，他將這些報紙全拿去給懷石看。

「懷石，你看這兒上面有誰？」他將報導杭江鐵路的那張報紙給懷石看，並要他從相片裡找出兆岩。

「爸爸、爸爸！」懷石指著相片裡的兆岩並興奮的喊著。

夏央看到這張報紙，她心中也難掩激動！「對！那是爸爸！」

「懷石，你看！你爸爸的後面是什麼？」志淵指著鐵路。

懷石搖頭。

「那叫鐵路！是給火車跑的！」於是志淵又拿起另一張有火車的報紙。「你看，這就是火車！」他指著相片裡的火車。

懷石狐疑的看著火車，他用他的小指頭在火車上戳。「火車！」

「懷石你看，這個車是不是有輪子？」他要懷石看輪子的部分。

懷石點頭。

「那你的車子有沒有輪子？」志淵指著兆岩為懷石做的那輛推車，現在那輛推車他已經坐不下了，所以變成他的玩具，他經常推著他去找附近的孩子玩！

「有！」

「那街上的車子有沒有輪子？」志淵再問他。

「有！」

「那這些有輪子的東西，是不是都用來載人還有載東西！」志淵相當有耐心的引導他。

「對！」懷石點頭。

「所以火車是比街上那些車子還要更大的車，我們可以用它來載更多的人和東西，你懂嗎？」志淵希望他懂！

「鐵路！」此時懷石指著兆岩身後的鐵路。

「火車太大了不能夠在街上跑，它只能在鐵路上跑，所以你爸爸的工作，就是做鐵路讓火車跑，這樣你懂了嗎？」

此時懷石猛點頭！「爸爸造鐵路給火車跑！」

夏央聽見懷石終於懂了，她不禁目眶閃閃發亮。

此時懷石突抬起頭來看向夏央。「懷石也要造鐵路！」他用他的小指頭指著報紙上的鐵路。

夏央一聽懷石說他也要造鐵路，這讓她滿盈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潸然而下！她抱緊懷石。「好！以後懷石也和爸爸一樣去造鐵路！」她顫顫巍巍的說。

志淵看著夏央與懷石母子倆抱在一起的模樣，他不禁又鼻酸起來！他此刻只能在內心祈禱著，他希望這場戰爭能趕快結束，不然這個國家到底還有多少親人被迫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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