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回頭 - 二.逢君

逢君

「你回南方，我不走關口作什？」他有意話腔、用語都隨此地，剛莾泠硬，彷彿身上不要再沾一點南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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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悠然寫意、軟和的日子，像時時都在伴西湖岸柳擺盪，他連作夢都沒想往那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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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她轉抽噎：「若你今年肯留下，我想請管家叔明年辦貨時，再來找我一次，屆時——」

她淚像噴得出：「若該回我一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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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半側臉問又不敵那哭聲轉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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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等一年。」她哭得累極了，幽緩緩出門到院外，見衣服已晾起。

一件他的灰氅吊著，方才還濕得吃重，他已在晾上時順手擰得半乾，

上前輕輕一撫，又狠摟著灰氅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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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窩子話都掏了！已經半點沒給自已留女孩家的面兒。

他還要裝不懂還是不願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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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救下她那幾天，可憐著她，啥啥的替她想，對她好極，把屋讓給她，自已輪流上朋友家蹭個歇處。

像照顧著隻遭風雪的幼犬，以身呵護，貼在心口子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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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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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退後，他抬抱她跑起，把她的臉轉進胸口臂間，摟遮住她視線，不讓她得見，地上親人趴躺出了一灘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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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開些距離才轉背上她，「別怕，跟哥回家！」

微抖背把她騰高點，「路遠點，閉眼歇歇。」

她眼一閉，黑天了，差點翻下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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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掐捏她人中，她這才醒轉，見是在個屋裏，自己身在一方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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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濃眉微蹙，一雙極具精神的黑白分明眼，上下打量她的臉。

打開木櫃門挖了不知什麼，在她耳邊傷處一過，看她退縮，再說一次：「別怕，這裏都良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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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望旁邊，好幾個粗壯男人，手抱胸前或蹺著隻腳斜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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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家，幸未傷了這臉。」年紀最長的約四、五十齡男子看了一眼，接著一語改說他：「什麼樣的事都敢，一車的胡子你敢救人？」

一敲旱煙袋桿駡：「見到你樣子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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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低臉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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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被胡子扯上肩往破屋牆跑，他待那渾蛋走進旁人視線難及之處，方才纏鬥起來，舉手跺他肩頸後，那人攤昏，才捧著她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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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給咱們村惹麻煩，到時侯容不了你這外來的。」另一個臂膀粗得碗口大的男人也發話。

其餘幾個較年輕的，純看熱閙，張望著女子美，邊看邊互相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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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歇歇吧。」年長男子首先起身，將其它人都領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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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了杯水給她，放在炕緣，不計親疏就把炕上失神的她摟進懷裏，

輕拍著髮，聲在喉間、右臉間邊，低不多擾：「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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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一出，她立時上緊門栓，扣緊房門占他屋，在炕上哭好幾時辰直到累得睡去，醒來時天昏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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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昏暗，窗外黃濛濛沙天間，一輪紅日將落，緋光柔和的駐在窗前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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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著哭乏的眼，半倚他被上，呆呆望著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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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門縫外點起了油燈，屋外開始有劈柴聲，她失神樣的下了他的床，跨進灶間掄捲衣袖，不需交待的淘起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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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傻的當晚就為他作了飯，家裏只有兩副碗筷，多一碗是喝酒用的，多一筷是小三子留在這裏蹭食用的。

他將碗筷給了她，自己用有破口的小酒碗盛了飯，為這桌菜香嘴角微高，舉箸一夾入口嗯了一聲，這是多久未逢的家鄉味！他察望了，她失神不動碗筷，便起身為她添飯，一掀釜上木蓋，嘴角更抬，她這般吃不下，飯菜量倒備得不少。

他絶對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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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人？」他頰間塞得鼓脹的問。

「徽州人。」她無神的答。

「芳名？」

她略呆了會，方開口：「紅花。」

「紅花…」他隨唸一句，把肉絲挑入她碗裏：「花兒，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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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終一口都沒吃，倒沒逼她，再倒杯水給她：「累了，早點睡！」

她仍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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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粗著嗓子不露細緻，平淡的問：「喝杯酒？」

那失神的臉上眼珠一動，他另取一杯，倒了三分滿的酒遞給她：「壓壓驚！喝了快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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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在杯裏香且刺鼻，她呆呆一口送，那酒糙烈，嗆得咳了半天，他唇邊有笑，代她將餘下的喝了，又為自已添滿杯直落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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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心酸的啟口，

這屋裏只有一間房，一支燭照著不大的廳四壁土黃。

只有眼前這土色衣男人，黑髮、黑濃眉，抬眼時分別的白、唇及一口少張顯的白牙，有些別的色彩。

「你待著。」救她這男人吃得起勁，不抬眼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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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完候到她收拾妥，她打了盆水擱在灶上，讓柴薪餘温偎得不過泠，讓他擦臉，接著就愁站在屋角，這種愁教他閙脾氣似得瞅她一眼。

「天晚了，門鎖上，我上我兄弟屋裏。」他起身粗聲道：「你自個兒好好休息。」

邁出門，再回身問：「敢不？是否我替你託位嬸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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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著，逕落著淚。像一尊瓷像人，瓷白面上活靈得會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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