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花與約定 - 少女與花與約定

——時而會懷念數年前的日子。

一陣風吹過，艾莉絲禁不住瞇著雙眼，隱若瞥到飄來的黃色花瓣。不只黃色，還有白色、粉色、紅色的，風吹了一會才回復平靜，逐漸休止。

艾莉絲睜開雙眼，她就見到娜塔夏與她最關心的青年︰法蘭公領的領主坐在一起。二人在花海的盡頭看著花朵，似乎是在討論什麼。

娜塔夏曾是可怕的悼花魔女，向整個法蘭公領下了詛咒，令此地化為萬花地獄。但回復正常的她，只是一個與年齡相稱的平凡少女。

在娜塔夏醒來後，領主是很關心她的身體狀況，但最近也太頻密了。二人到底為何常常在見面？

當她快要接近二人時，卻無意中踏到地上殘枝。領主見到艾莉絲，他就像不知遇上天使還是惡魔一樣一征，總之就跟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傻傻地摸一摸後腦。

「啊……艾莉絲，已經是這時候了？」

「沒錯。」艾莉絲抿嘴，「領主，是回去處理公務的時間。」

「不好意思，我都說得忘了時間。那麼娜塔夏，遲點再說。」

「領主、艾莉絲，之後再見。」

娜塔夏露出笑容，一說罷，娜塔夏就站起來，揮手向二人道別。直至再也見不到娜塔夏，艾莉絲才向站在前方的領主搭話。

「領主，您與娜塔夏常常在見面，是在說什麼呢？」

「是秘密。」領主回頭，向她露出賣關子的笑容，「很快你就知道。」

「難道是要去布魯克公國的事嗎？」

「布魯克公國？為什麼要提到布魯克公國？」

「領主您已打倒了悼花魔女，那麼下一個目標就是布魯克公國。」

布魯克公國鄰近法蘭公領，既然領主已解除了法蘭公國的詛咒，下一步他就會出發到公國，解救那個受冰霜所困的國家。領主既善良又有正義感，他一定會這樣做。

——作為他最忠心的隨從，本該永遠追隨領主的做法。

艾莉絲心中卻有一道刺。

「艾莉絲還是不想去嗎？布魯克公國。」

「我……只要是領主您想去的話，我也會跟隨。」

領主突然停步，走到她身旁，「我想知道你的想法，艾莉絲，不是作為隨從的你的想法。」

「領主，布魯克公國很危險。」艾莉絲抬頭望向領主，「一旦出發，直到最後也不能回來。」

「我們也成為解除了法蘭公領的詛咒吧？」

「下次、下一次、再下一次就未必會這麼順利，領主。」

「只要有一絲希望，我也想去。在途中也會遇上其他同伴吧。」

「不是這樣，領主！」

不是，不是這樣的，艾莉絲不禁叫了出來。

思緒都亂成一團，連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叫了出來。是想進諌領主過份樂觀嗎、是擔心他會在其他國家遇險嗎，還是在憂心其他事情，連她也搞不清楚。

她別過頭去，恰好見到花瓣隨風起舞。離開了花朵的花瓣可以隨風飛得很遠，遠得連她也不知會飛往何方。

「艾莉絲。」領主靜了數秒，見艾莉絲冷靜下來才說下去，「有你、伊利亞，還有其他人會幫忙，不會有事的。」

「……不好意思，領主，是我一時太緊張了。」

「這是好事。」領主掛上笑容，「有你我才會察覺到這些事，有你當隨從實在太好了。」

領主就是太善良了，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弱點。

艾莉絲緩緩回頭，不滿的看著領主，「領主……你不是想這樣說就可以逃離公務吧？」

「哎，露餡了嗎。」

艾莉絲跟著領主從花田回到領城，領主很快就回到書房繼續工作。

她為了尋找慰勞領主的茶與茶點，在城裏開始尋找侍女的莫妮卡。未幾，她就在轉角位見到莫妮卡正在打掃窗戶。

「莫妮卡，可以準備給領主的茶與茶點嗎？」

「嗯、好的。」莫妮卡放下手上的毛掃，「對不起，我沒察覺到你們回來了……」

「我才剛找回領主而已，領主又在跟娜塔夏在討論什麼。」

「是跟……娜塔夏嗎？」

「領主還說是秘密，不願告訴我。」

莫妮卡想了一想，「啊，難道……」

「你知道嗎？」

莫妮卡猛地搖搖頭，「不、不……我不知道花的事！」

「你不瞞我也知道，是去布魯克公國的事吧。」

「咦？布魯克公國？」

布魯克公國的事有這麼奇怪嗎？艾莉絲繼續說下去，「莫妮卡也想領主去布魯克公國嗎？」

「主人是神杖的繼承人，他去的話，可以救到像我一樣的魔女……」

莫妮卡看來是同意這件事，艾莉絲不自覺地垂下了肩頭。難道只有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嗎。胸口就像被什麼壓住一樣，但無論摸向哪裏，還是摸不及它的輪廓。

「不過，到了公國後會見到愈來愈多魔女……好像會有點寂寞。」

「寂寞？」

「之前只有領主與艾莉絲與我而已……常常都可以見到領主。」

只有他們三人的日子嗎。是嗎，一切也跟只有三人時不同了。領主在之後會遇上更多同伴，她即使是隨從，與領主相處的時間亦會愈來愈少。

——不，要振作一點，艾莉絲。

領主要成為拯救世界的勇者。當隨從的，只須在背後默默支持著他。

「艾莉絲……怎麼了？」

「沒什麼。莫妮卡，可以準備茶與茶點嗎？」

莫妮卡把手放在嘴前，「糟，我顧著聊天都忘了……！」

艾莉絲目送莫妮卡跑往廚房，她拍一拍臉頰，走回領主所在的書房。沿途的侍女不知為何總是笑盈盈的看著她，當艾莉絲忍不住問發生什麼事，她們卻說是秘密，要等領主告訴她。

——到底是什麼秘密，連她也不能知道？

本來打算誓死相隨的艾莉絲，這一刻倒是有點不滿，但她馬上把這想法抹掉。她是領主的隨從，領主說是秘密，那就是秘密。

「領主——」

「你來得正好，艾莉絲！」一進入書房，艾莉絲的聲音卻與領主的重疊，害她只好停下來。領主似是沒聽見她的話，緩緩走到她身旁，「是時候要出發了。」

「出發？這麼快要出發了嗎？」

「對。」

這麼突然要出發去公國？艾莉絲一臉茫然，跟著領主走出書房。路上的侍女似乎見到什麼新奇事一樣，視線一直跟著她走。那跟蔑視魔女的視線不同，甚至可說是帶點好奇又帶點祝福，艾莉絲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今天是有什麼要慶祝的日子嗎？但她想來想去都想不到答案。

二人不久後已離開領城，走得愈來愈遠，但那不是公國的方向。

「領主……到底要到哪裏？」

站在前的領主突然駐足在領城入口，站在那道通往城下鎮的直路前。艾莉絲看見眼前的景象，禁不住張大了嘴巴。這跟她平常見到的道路完全不同，儘管法蘭公領長期被花包圍，她未曾見過盛開得這麼鮮豔美麗的花朵。

明明昨天經過城下鎮時還是一片荒蕪，為何突然會長滿花？艾莉絲對這花有印象，但現在已是初秋，早就過了花期。

「這是……鳶尾花？」

「對，你喜歡嗎？」

「當然是喜歡，領主……」艾莉絲想起這花跟自己的名字很相似，但有比這更令她在意的事，「為什麼這麼突然呢？」

「艾莉絲，今天是什麼日子？」

艾莉絲說出日子，有一種說不出口的詭異。過了一段時間，領主都急得幾乎要把答案告訴她，她才憶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我的生日？」

領主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你又把自己的生日忘掉了。」

「難道……」

「鳶尾花跟你的名字很相像。」領主望向鳶尾花，「我早就想送，但花期不對，每次一到這時候已枯掉了。我特地叫娜塔夏，替我用魔法維持了一天。」

這些花是特地為了她而準備的？領主竟記得連她也不記得的生日，還特地請娜塔夏用魔法來令花朵特地在這時候盛開。全都是為了她？

艾莉絲看著眼前的紫色花海，她的臉就有點熱。

「是……是為了我……？」

「我想給你驚喜啊。」領主想了一想，「莫妮卡幾乎說出來了，幸好沒露餡。」

領主不知是否仍心有餘悸，呼了一口氣。

艾莉絲想起剛才莫妮卡在大叫『不知道花』，原來就是指領主的驚喜。果然莫妮卡不適合說謊，她忍不住會心微笑。

「領主。」艾莉絲微微低頭，「我定會記住這一天，真的……很感謝您。」

「太好了，我多怕你不喜歡。」

「是領主您給我的花，我不會討厭。」

領主觀察了一下艾莉絲的雙眼，「艾莉絲，我想聽不是作為隨從的你的想法。」

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問？艾莉絲抬頭一看，領主的眼神卻跟平日一模一樣。

「領主，您是不需要我當您的隨從嗎？」

「我不是這意思！」領主慌亂揮手否認，「之前我送什麼，你總是說好。」

「領主您總是送很好的禮物給我。」

「下年你有什麼想要的？」

下年的話，領主一定早已出發離開法蘭公領，忙著打倒其他的魔女，沒時間再準備禮物。作為隨從，不該讓領主為了瑣碎事而勞心。

「但下年——」

「你是想說我下年已不在法蘭公領吧。」領主堅定地看著艾莉絲，「但我也想知道你下年想要什麼禮物。」

「領主，您是要去跟其他的逆卡巴拉魔女戰鬥。」

領主點點頭，「對。」

「不是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記住嗎？」

領主斬釘截鐵的說，「其他事你跟莫妮卡會提醒我，我只記住最重要的事就好。」

「最……重要的事？」

「像是唯一的隨從的生日之類，本人總是忘記啊。」

艾莉絲按捺不住叫了出來，「領……領主，請不要在說笑！」

「不是說笑。在最危急時，想起還有未完成的約定，我就會拼命戰鬥下去。」

「領主……？」

「到布魯克公國是很危險，但到那裏一定也有希望，只要神杖還在的話。」

凡是神杖所到之處，詛咒就會被解除，變回綠意盎然的大地。他所到的地方，一定會像法蘭公領一樣，重新得到大地的祝福。

果然領主才是能夠解救這大地的唯一一人。

「領主，請安心，我一定會保護您的。」

「那也對你太大負擔了。」

「您是說……不用我的護衛了嗎？」

那也對，領主多了這麼多同伴，也不必她在前面擋著魔女的攻擊。想到這裏，艾莉絲按捺不住吸了一吸鼻子。

「不，我是指……」領主皺著眉頭，想了一想，「我不想艾莉絲你這麼辛苦。你是我唯一的隨從，沒了你，我的時間表都要亂糟糟了。」

解放魔女的詛咒也有時間表？難道會有下午茶時間嗎？艾莉絲想像領主要根據時間表打倒逆卡巴拉魔女的模樣，咯咯笑了出來。

這忙得很的領主無論過了多久還是這麼不可靠。說懷念數年前的生活什麼的實在太笨了，他無論何時還是一模一樣，艾莉絲在心裏悄悄笑了出來。

「遵命，領主。為免您的時間表出現危機，我也會跟過去。」

「呼……只是想問你下年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我的時間表忽然就出現危機了。」

「禮物……」艾莉絲停頓了一下，「領主您想要什麼禮物？」

領主遙望一下遠方的花田，「我？唔……遲點一起回來看花吧。」

「賞花……嗎？」

「之後每年也會開滿鳶尾花吧，下次我想要趕上花期。」

要打倒魔女，又要趕回來賞花，領主的時間表愈來愈緊湊了，艾莉絲笑笑的看著領主，「那您得非常努力地工作呢。」

「艾莉絲，那你想要什麼當禮物？」

艾莉絲嫣然一笑，「就跟領主您的一樣，可以嗎？」

「嗯，一起回來看吧。」

領主聽完艾莉絲的答案，似乎很是滿意，馬上拉著她去看另一邊的鳶尾花。走到一半，領主忽如靈光一閃似地回望艾莉絲。

「對了，娜塔夏告訴過我鳶尾花的花語。」

「是什麼呢？」

領主看著開遍地的鳶尾花，「是希望。」

希望就跟鳶尾花一樣植根在這法蘭公領，等待他們從戰亂中回來。領主說了一堆甚有詩意的比喻，但艾莉絲都聽不進耳裏。要說的話，她的『希望』不是跟她有著相似名字的鳶尾花，而是眼前的他。

結果，鳶尾花到了翌日就解除魔法，變回普通的草地，但沒時間緬懷過去，二人已開始計劃如何進入布魯克公國，解除魔女的詛咒。

不是懷念過去的時候。

既然領主已有覺悟，她也不會再猶豫，她定會陪伴左右——直至一起回到法蘭公領的那天。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GB0t3Aw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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