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風波

若鸝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靜寂的大樓。

她先回到美術室，把東西拿了出來，再走到去大樓的另一邊，現在的她甚至懂得去電視台裏的體育室去洗澡。

然後，她躺在片場內的那張床上，歎了一口氣。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到甚麼時候呢？她本來想留在美術室的，因為沒有人會發現，況且她在那裏出現是光明正大，但在那裏睡覺實在很不舒服。反正攝影棚半夜都沒有人，她才膽敢闖進去睡覺。

突然，她隱約好像聽到一些聲音，倏然起了床。

是她聽錯嗎？因為是這麼大的空間？

沒有聲音了，她又緩緩再次躺下，腦海中浮現今天看過的文字來。文字是這樣深深地印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查看了太子妃出嫁之後的事。

如聖玄那天所說一樣，他沒有騙她。

她會死。

書上的黑字是這樣冷冷地記載著發生過的事，冷得沒有溫度，就像他們的事已經和現在毫無關係，亦毫不重要的。

心是這樣不平靜，但夜卻這樣靜，靜得她的耳朵都痛了。

究竟，她怎樣才可以回家呢？

她用力地掀著手心中的紅色嫁衣，再次在不安中入睡。

翌早，她一如以往最早到美術室報到，和薏姐一起做事。此時，秋意一進門，便一臉慌張地說：「聽他們說，服裝間的一些衣服都被人弄破了！」

「甚麼？」薏姐一臉不可置信地道，心想這次的拍攝還真多事呢。

「他們都在看閉路電視了，不知道是誰在搞破壞呢！」秋意又說。

「閉路電視？」若鸝問，她當然不知道那是甚麼。

「對啊，閉路電視一直都在運作，只要一看記錄，就算當時沒有人目擊，閉路電視都可以知道是誰做的。」薏姐也說。

若鸝臉都綠了。

不是吧？會有這樣的東西嗎？

為了方便拍攝，服裝間和攝影棚是同層的。所以，要是查看晚上的記錄，一定也會捕捉到她的身影！

他們不會懷疑她吧？她不會這樣不幸吧？

她心裏低鳴著，她可是無辜啊。

然而，製作組之後發現，大樓的閉路電視自從一星期前原來就再沒有運作。保安室也才驚覺，電腦早已被程式操控，正在播著的畫面都是一週前的記錄。這樣的事情看起來並不是偶然，而是有意的安排，製作組因此陷入了一片混亂。服裝組專業地趕緊修補服飾，亦因為如此，演員們被告知下午都不用回來。

薏姐說：「聽說連髮飾也被人蓄意破壞了。」

他們在吃午飯，薏姐去樓下了解情況後，再告訴他們。

「誰會做這樣的事情呢？」春至氣憤地問。

「他們都在查看所有東西，確保其它都沒有問題。真是可惜，他們都在服裝上很用心。」薏姐又說。因為作品同樣是人手製作，所以對於服裝組的遭遇，美術組也特別有同理心。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有些緊張，整個下午都沒有其它消息，他們也是安靜地度過。

若鸝今天總有些心不在焉，不斷跟自己唸要好好專心，把心思只放在工作上。她今天做得有些慢，終於都把畫好的畫軸卷起來，整齊地放好在櫃子裏。薏姐還要留下來跟製作組開特別會議，她要若鸝把美術室的門鎖好，她確保門穩妥鎖了才離開。

若鸝不喜歡坐電梯，她不習慣那個緊閉的空間會快速地上下移動，所以單獨時她都會走樓梯。她邊走邊認真地想著，究竟今晚可以待在哪裏。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若鸝都不敢回去攝影棚。她想過，要不要找個地方度過夜晚，但因為沒有很多錢，所以甚麼地方都不是她的選擇。而為免引起他人的注意，她也不敢問薏姐他們有甚麼地方讓她可以暫居。

她發現，當時全教授這樣無條件地讓她暫住他家，她確是無比的幸運呢。

只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熟悉地走到去附近的快餐店吃了頓廉價的晚餐，原本她還在認真地想要不要去河邊旁的長椅坐上一晚時，她才醒覺自己離開美術室前忘了把一瓶瓶顏料給放好！雖然她想薏姐可能也會擺放好，但她忙著會議，那也是自己的責任，於是她匆匆收拾食具後，又急急地走去往電視台的方向。

天色原來已夜了。若鸝熟悉地走著樓梯到達美術室的樓層，她拿出鎖匙，欲打開美術室的大門，卻發現門沒有完全關上。

她心裏立刻泛起了不安，手按著門把，卻都不用扭動，就推開了門。

開了門，看到面前的景象，她動彈不得。

地上的，全都是被撕了的畫。

她一時不能反應過來。

然後，她急步跑下樓梯跑到攝影棚，一個人都沒有。

她心急如焚，欲跑回上樓，說不定薏姐回來了。就在她到達大堂時，聖玄緩緩地從地下停車場的通道步了上來，瞥見她趕急的身影。

她就像一隻小鹿，快步跑到樓梯處，忽然想起甚麼來似的，又轉過身欲跑去另一邊的電梯。

聖玄想，她為甚麼要跑啊？還跑得這麼快，一副很焦急的模樣。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捕捉了他。

令他很意外的是，她不單沒有迴避他，還筆直地跑向自己身前，就像她已忘卻二人之間過去的不愉快。

因為運動量所以臉紅通通的，她氣喘地跟聖玄說：「這個……快通知薏姐，我們的畫……我們的畫被人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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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了？」聖玄問若鸝，美術室空間不大，他於是一直在門外待著。

聖玄快速地致電給薏姐後，薏姐立刻通知了劇組，最早回來的相宇一收到消息就匆忙地趕到美術室會合。

若鸝一臉悵然走出房間，輕輕搖了搖頭。她和薏姐查看過，前兩天畫好的一併放在櫃子裏的畫已被撕成碎片，零落地散在地上。

因為下班後他們會鎖上門，因此他們並沒有也把畫櫃鎖上的習慣。

為甚麼會這樣呢？若鸝不自覺地咬著下唇想道。

先是服裝組，然後是他們。聖玄因為想知道更多消息所以回來，卻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

劇組在被人針對嗎？

「怎麼辦呢？可能是我鎖門鎖得不對，才會有人闖進來的。」若鸝的臉滿是不安，兩手焦慮地握著。

「要是有人故意闖進去破壞，鎖好和沒鎖好的門是沒有分別的，服裝間的事便是例子了。」

說話的是聖玄，他像是安撫的話語使若鸝有些驚訝。她未想到該說甚麼，只是點了頭，臉上還是有些惆悵。

聖玄走向門邊，半蹲著高大身子，又示意她走過來看，說：「妳看，門把是被蓄意破壞的，自然是因為門被鎖了才要這樣做吧，所以這事跟妳沒有關係。」

若鸝微彎腰看了看門把，果真有被強行撬起的痕跡。她快速地瞥了聖玄一眼，他那對淺褐色眼睛此刻也在望著她。

「謝謝你替我通知薏姐。」若鸝低語道。

對於她的感謝，聖玄有些出乎意料，溫和地說：「還好吧，小事情而已。」

他們還是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搞破壞，但若鸝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留了下來在某間工作室工作。

她說：「不要緊，我整晚都有空。」

薏姐說：「妳已經做了很多了。」

「別擔心。」若鸝微笑道：「我最喜歡畫畫。」然後便迅速拿出了畫具，坐下來便開始畫。

因為春至三人都在忙考試，薏姐也不想他們擔心而影響考試，所以也沒有跟他們說這件事。亦因為暫時不能在現場做事，她們二人搬到另一層的一個空房間作畫。

薏姐知道她不會離開，又不捨她一人獨留。若鸝知道她有家庭要照顧，於是在三強調她不會勉強自己亦會好好休息。她也答應了薏姐，會在最後一班車子開走之前離開回家去。

那自然是迫不得已說出的謊話，若鸝根本無處可去。

薏姐聽後，才不捨地離開電視台。

若鸝很清楚了解現在要與時間競賽。

要重畫的畫總共有十二幅，包括四幅人像畫，和八幅風景畫，其中兩幅風景畫更是大規模，亦很繁複，他們之前要一起畫才趕得及。

她花了整晚，重畫了其中一幅大畫。在完成後，她才發現天漸漸亮了。她伸腰打了個呵欠，倚著桌面小睡片刻。在她醒來後，發現隔壁桌早已坐了薏姐。

「孩子早啊，妳也太了不起了，竟把最高難題給解決了。」

若鸝微笑，吃著薏姐給的三文治。原來快到八時，她匆匆吃過麵包，便和薏姐商討今天的工作安排。

聽到連美術室也遭殃的消息，美指差點昏了過去。薏姐看到這個情形，心想真不如建議劇組還是買現成的臨摹品算了。但是，若鸝認真的模樣也感動了她。為了趕工，二人連午飯也是草草吃過就算。

亦因為恐怕影響電視劇，所以導演下了命令不可以外傳和報警。基於聖玄知道了事情，所以相宇低聲地跟他交代了最新進展。

「昨晚閉路電視拍到了一個高大的黑影，但因為沒有開啓紅外線功能，所以這麼暗的環境中拍不到甚麼來。」相宇低聲說道，有些洩氣的。

「是個男人嗎？」聖玄問道。

「看來是了。」

雖然心感到不安，但是看見導演依舊冷靜地控制全場，聖玄決定自己也要盡好演員的本分。

幸好的是沒有人在事件中受傷。但是，要是他們不採取行動的話，只會有更多事端啊。

他閱讀著劇本，但總是不能專心。

不知道，若鸝現在在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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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鸝抬頭看著牆上的鐘。

已經過了晚上十時。

薏姐因為家裏有孩子要照料，不能逗留太晚。雖然她已再三吩咐若鸝要早早回家休息，但是若鸝沒有地方要去，所以只好留在大樓內。加上，要完成的畫作還有一小部分，她於是繼續在作業。

她站起來，離開房間欲去洗手間，漆黑的走廊頓時亮了起來。

一到十時，為了節能，走廊的光源會自動關上。她洗過臉，要自己精神一點，然後步出洗手間。

但是，通道並沒有亮了起來，依然一片漆黑。她於是再次打開洗手間的門，走廊卻感應不到她的動作似的，沒有任何改變。

她有點意料不及，只好利用洗手間快消失的光源，急步欲走回房間。房間不算近，走廊仍沒有亮起。她雖然不怕黑，亦沒有做錯事，但想起了最近在電視台發生的事還是有些緊張的，步速也漸急。

她踏出了步。在步道間，她甚麼也看不見。

她的心忽然跳得快。

走廊本身並不算短，而在暗黑之下，似乎是無盡的長。

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不清，她的頭腦有些痛，連呼吸都好像有些困難。

啊，她明明不怕黑暗啊，為甚麼她突然會那樣害怕的？

忽然，走廊最遠處亮起了微弱的光。

最遠處的房間打開了！光也是從那裏透出來的！

一個男人攝手攝腳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看向若鸝來的方向時，似是嚇了一大跳。事後，若鸝想，想必是她在黑暗中突然出現的模糊身影反過來把他嚇壞了。

多虧了她無意的一嚇，他整個人向後跌。

亦因為如此，若鸝甚麼都不再害怕了。

同時，她忽然有一種預感，然後立刻朝著男人方向跑了起來。男人一看到她的動作，趕緊站起來並朝著她跑，順著狠勁想把她一個狠狠地推在地上。若鸝立刻猜出他的想法，但她卻停不及步，只能在半秒內斜過身子，被他的急勁撞到牆去。

左邊肩膀立刻傳來強烈痛感，她卻沒有喊痛，反而大喊：「來人啊！是那個壞人！」她趁著站起來的那一秒急瞧看那個房間，那是道具組的作業空間。

身後的男人衝向樓梯間，跑著樓梯往下走。若鸝一路緊跟著他跑，跑到地下停車場，男人急急地騎上摩托車，疾駛離開現場。他駛離得太快，若鸝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她跑回到工作室，無視左肩傳來的痛楚，趕緊翻找著自己的背包，拿出了相宇早前給她的名片。

她沒有手機，但她知道只要有電話就可以很快找到要找的人。她飛快跑到大堂的接待處，現在的時間空無一人。

她拿起了接待處櫃檯上的電話。

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她要自己冷靜下來，照著卡片印有的號碼按著電話的按鍵。

電話接通了，問是誰找他。

「編劇先生，我是若鸝。」她急急地說：「我看到那個人了，那個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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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鸝邊回想邊說道：「是個男人，好像比我高這麼多……」她用修長的手指比劃了長度。

「衣服呢？」

「都是黑色的。」她再認真地想了想，還是說不出甚麼來，只簡短地補充：「都是長衣和長褲，還帶著那個，也是黑色的。」她指著相宇戴著的那頂棒球帽。

「容貌呢？」

若鸝輕皺著眉，用力地咬著唇，似是更努力地想著，但總是找不出適合的字來形容犯人。

「就是……臉是方形的、嘴唇薄薄的……」她只說出這些來。

警察皺眉聽著，這樣的描述不算是很有幫助。

「這樣嗎？」警察在平板電腦上點來點去，展出不同類型的五官讓若鸝選擇，但若鸝皺的眉頭更深了。

好像都不是呢。

警察按捺著性子，於是說：「要是妳想起來的話，就打電話告訴我們吧。」

若鸝鼓起勇氣，終於問道：「我可以畫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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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鸝快速地在美術室拿了畫具和墨水，就立即提筆。

她沒有猶豫地下筆，先是犯人的輪廓，然後耳朵、鼻子和嘴唇，接著就是棒球帽，帽尖微微蓋著前額的短瀏海，還有他的長袖衛衣和鬆身牛仔褲造型。她的動作一氣呵成，如流水般流暢，就好像她已經畫過千百篇，不用加以思考就能一筆接一筆地繪出來。

忽然，她停止動作，輕咬著唇，似在想著事情。然後，她似是想好了再下筆，開始畫眼睛。她純熟地握著筆，時而提筆勾出彎幼的黑線，時而壓筆印出深重的墨影。她好像不用多想，每一筆、以至下一筆都早已決定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地完成每一劃。

她像施了法，使全部人都專注又安靜地看著她畫。可能就連警察都沒有見過證人會即場畫畫，他起初還是漫不經心，一副「看妳會畫得出甚麼來」的模樣，到後來畫開始成形，他也不得不認真重新看待。

不到五分鐘，她把筆輕輕放下。

畫下的是一個不帶任何表情的方臉。

「這個，就是我看到的人。」她說。

「要報警嗎？」相宇小心翼翼地，低聲的問導演。

「不用了，把事情壓下去。」導演留下了這句，就離開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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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挪出了時間跟高娜約會，她卻臨時爽約，害得聖玄像個傻子一樣在高級餐廳內獨自用餐。

都已經這樣晚了，她為了拍海報還在工作，所以他也選擇體諒了女友。在他駕車準備回自己的家時，電話響起，是相宇打來的。

他居然說，有人看見犯人了！今次的目標是道具室，幸好有人趕及發現了。

其實，犯人闖進的房間只是個幌子而已。他們料到犯人下一個目標是道具室，所以道具早已被放在另一間房間，犯人看到了空無一物的道具室想必也覺得驚訝。但沒想到的是，居然有人親眼看到了犯人。

「鸝小姐是證人呀！她剛剛還把那個犯人的樣子畫了下來，連警察也說從來沒有見過證人會即場畫畫呢。」相宇說。

「甚麼？鸝小姐？」聖玄驚訝地問道：「徐若鸝嗎？」

「還會有哪個徐若鸝？當然是她呀。」相宇的口氣也有些不客氣了，心中可能想你們這班演員就別再計較試演的事了。

「她怎會在那個時候還在片場？」聖玄不禁問，那可是深夜時分，他們那時候又不需要趕戲，美術組卻還在加班？

「鸝小姐留下來幫忙畫畫啊，剛好看到了那個犯人。」相宇回答。

不會吧？聖玄心想。她今天不是從很早就工作了嗎？現在已是凌晨時分，她人居然還在電視台？

他人還在外，原本想駕車直駛回家。雖然事件製作組會處理，他與若鸝又沒有甚麼特別的關係，但是聽到她一個女孩子竟然在深夜單獨面對那個犯人，他始終覺得有些忐忑。

他駕著車飛奔到電視台。

工作室人不多，只有相宇和薏姐，若鸝也在。

她在坐著，樣子看起來很疲倦，肩膀朝左邊斜歪著一旁。

「真的不用去檢查嗎？」相宇問若鸝，口氣滿是關心：「妳的肩都腫了一塊！」

若鸝搖了搖頭，她真的不想再去醫院了。

「妳已經連續畫了兩天，快快回家休息吧。」薏姐一臉擔心的跟她說。

「我沒有事呢。」若鸝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她不想薏姐為她擔心。

薏姐見到聖玄高大的身影在門口，不禁感到驚訝地歎道：「啊，你為甚麼來了？」

「怎麼了？」他走近，問道薏姐，又看著若鸝，說：「不是說沒有事的嗎？」

若鸝訝異地看著他，他都知道了嗎？

薏姐欲言又止，若鸝淡淡地說：「沒事了，只是擦傷了些。」

「甚麼擦傷？妳的肩都快被撞斷了！」相宇好像比若鸝還要擔心的，說：「全演員，你好好說服她吧！她甚至跟犯人一對一對上了，還受了傷。受了傷還能畫畫嗎？」

好脾氣的相宇突然這樣激動，其餘三人都有些訝異。若鸝只好溫和地哄道說：「我保證，我真的沒事，我的身體我很清楚呢，薏姐給的藥是好東西，我塗完便會好。」

「妳也讓他們載妳回家吧。」薏姐跟若鸝說。

相宇說：「對啊，我送妳吧。」

「不用了，我載她走。」聖玄突然開口說道。

大家都有些愕然，他似乎沒有想到，要是有人看見他深夜載一個已公開的女友以外的女孩回家會造成甚麼麻煩。然而，因為若鸝是他自家爺爺的學生，這樣也算是可以理解的，於是他們沒有反對。

薏姐再三吩咐若鸝明天要在家休息後，便讓相宇送自己回家去。房內就剩下若鸝和聖玄二人。

「啊，你可以走了。」她開口低聲說道：「我晚上會睡在這裏，所以也不用麻煩你了。」

她伸手向背包，把裏頭的紅衣拿了出來。

「妳……晚上都待在這裏嗎？」即使聖玄再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真實情緒，他還是禁不住語氣中的驚訝。

「是啊。其實這裏也挺好的，我有地方可以睡，也可以洗澡。」她反倒是在安慰他似的，然後忽然有些咬牙切齒的握著右邊拳頭：「事實上，還好今晚讓我看到他了。」想到自己辛苦畫下的畫被人這樣糟蹋，她就氣了。

所以，她一直在片場留宿嗎？不會吧？

難道，她真的無家可歸？那夜，她又怎麼可以這樣冷靜地離開他的家呢？

「為甚麼，妳會致電給相宇呢？」聖玄問道，聲線漸低說道：「我就住在附近啊。」

為甚麼，她第一個想起的人不是他？他昨天才幫過她啊不是嗎？他心裏的聲音問道。

這是一種他不理解的情緒，他不知道自己在介懷甚麼。

而他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會開口問她，那就像不從他口中所說出的話，但他就是問了。

因為疲累，她一時不明白他在說甚麼。然後，她說：「我不知道怎樣聯絡你啊，但我有編劇先生的卡片。」

她說得也對，她應該沒有自己的電話號碼。

二人沉默了一會。

他還是站在這裏，若鸝默默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紅衣，心想他為甚麼還不走呢。

此時，他開口說：「收拾東西吧，我送妳回去。」

若鸝不解地看著他，她都說了要留在這裏啊。

「爺爺要我送妳回家。」他簡短地說道。

她頓了頓，然後說：「啊，不用了，我在這裏沒有家。」她又淡淡地補充：「我沒有騙你。」

真是的，總是要我重複那麼多次，她心裏輕歎。

「我知道。」他回答：「所以我要帶妳回我們的家。」

若鸝抬眸，難以置信地看著認真的他，數天前他才親自把她趕出來呀。

雖然，聖玄從來都不相信她是從過去穿越來到這裏的人，但就像爺爺說的，他並不覺得面前這個女子是個壞人。

縱然不知道她為甚麼要說謊，但他實在看不下去她一個人獨自留在黑漆漆的片場或是美術室內留宿。這次只是有人在搞小破壞，但難以預料下次會發生甚麼更壞的事。

他不敢想像。

「走吧。」聖玄說，語氣出乎意料地柔和，就連他自己也驚訝了。

若鸝依然看著他，微微皺著柳眉。她的雙眸是如此透徹，透徹得幾近透明，那是幾近透明的真誠，真誠得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底下她埋藏著怎樣的陰謀。

她總是可以這樣面不紅的直視著他，而她這樣專注的眼神，彷似要看穿他的眼底。雖然這都不是她第一次這樣看自己了，但他還真不太習慣這樣的對視啊。

他深吸一口氣，故意不看她說：「妳不要誤會，我不是相信妳的鬼話。」她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他，他面孔一熱，只好胡扯說：「只是爺爺他需要妳的幫忙，希望妳回去幫他。」

他居然沒有勇氣回看她。要是再看著她，或許……或許終有一天他真的會相信她說的所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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