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浮世錄（漫才師篇） - 第四章

在一個燈光柔和的劇場裡，觀眾們整齊地坐在座位上，喜劇演員站在舞台中央。兩個人默契地來回站定，台詞妙趣橫生，動作誇張滑稽。觀眾席不時此起彼落或輕微或讚揚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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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結束，轉場的音樂輕柔響起，有些聽力敏銳的觀眾發覺旋律之中忽然穿插起笛聲，起初還不以為意，卻隨著節奏變化益發覺得突兀。直到第二幕預備開始，音樂結束，微弱笛聲卻依然游揚在這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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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逐漸變得清晰，穿過空氣，觀眾們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眼神開始變得空洞。旋律彷彿有某種不可抗力，逐步侵蝕著每個人的意識。台上摸不著頭緒的演員突然僵住，臉上的疑惑表情也瞬間消退。他們緩緩張開嘴巴，二道白霧自口逸出往上飄去。二人依舊站立，但那曾經燦爛的目光業已無神，宛若被抽離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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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發現，在劇場中央的半空，飄浮著具備一張詭異笑臉浮雕的青壺，觀眾席每個人都仰頭張口，如舞台演員冒出白霧往上延伸至那壺的開口處，它貪婪地吸食在場所有人的歡快能量，似表述著還沒吃飽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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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們一個接著一個，無聲息地癱在座位上，身體呈現無力。劇場裡變得異常寂靜，空氣彷彿凝固，唯一還存在的笛聲不斷迴響，本該是置身叢林的旋律，此刻卻像來自幽暗沼地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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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夠還不夠⋯⋯笑壺發出如絲絮語，然後逐漸消散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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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依舊照亮舞台，身體依然留在現實，而走出劇場的人們卻不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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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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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件後的首個禮拜，非人們其實沒有餘力感覺到提心吊膽，畢竟他們大部分除了漫才師還有其它為了餬口的工職。加上最近——主辦單位臨危受命來不及宣傳，有賴演員們各自推廣——的台北喜劇節，眼看專場及拼盤秀的日期將近，非全職演員的一日通常是結束白天工作後就急忙趕到排練場，對完戲與搭檔討論狀況，或與來探視練習的朋友吃飯，接著回家修改已經看不出初版的文本，最後才是盥洗準備就寢⋯⋯對了還有經常險被遺忘的回報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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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多頭忙碌狀態下，別說貓手，整隻都想抓過來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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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週。這期間仍未發生當初預設的情況，近水樓台的菜冠和劉向也回報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當初遭遇彷彿一場惡夢，讓人懷疑其真實性。因此大夥也只能一個勁地往眼前目標奔赴，畢竟比起不知何時才會打來的電話，那畫在月曆上的死線更加令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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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最近也太累了吧，操得跟狗一樣⋯⋯」菜頭趴在居酒屋的桌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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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狗都沒我們累。」同樣姿勢的冠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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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都辛苦了，這次的表現非常棒！」操著日本口音的太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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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覺得今天觀眾的笑點有點高。」三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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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之前三木桑的『中文聽不懂』還有『靠么』總是會中的，還有我cue太田桑的『自我介紹環節』多少會有點笑聲，這次反應都沒那麼好。」冠冠看著沮喪的哈姆，拍了拍他肩，「更別說哈姆的『OK』了，冷場程度好像回顧到這招剛發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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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顆地瓜』也失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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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今天滿多新觀眾？」劉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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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特別留意底下的人，熟面孔大概有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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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因為他們看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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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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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要想新的一發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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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你先別急，再看一下情況，如果下次拼盤秀不行，我們再來想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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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的，都是太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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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的問題才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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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關，聽我一些朋友說，他們最近好像也有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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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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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向喝了一大口水說：「他們好像沒有像之前那麼喜歡演戲了，雖然排練啊、設備啊、場地啊等等的事情很繁瑣麻煩，各種突發狀況千奇百怪，但總是有熱情投入事業。怎麼說來著⋯⋯對了，就是失去了快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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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啊。」太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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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明明不久前才剛結束ㄧ檔戲，酒後還拉著我說他要演到死在舞台上呢。怎麼變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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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繼續場後會談，冠冠突然站起身，大夥疑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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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多了，尿尿！」然後踩著有點浮的步伐向廁所走去，隨後菜頭表示他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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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冠正在洩洪，看到搭檔跟著進來點了頭，兩人之間只有解放的聲音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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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冠啊，我有件事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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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啊。」頭好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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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囁嚅著：「呃⋯⋯也不是什麼大事啦，不對，真要說也很大啦⋯⋯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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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給螞蟻聽嗎？快說，再不說我快尿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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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好啦，之前不是說三木桑有打電話給我嗎，我是想承認其實沒⋯⋯」話還沒說完，他眼角瞥到有人走進廁所，望向入口，原來是太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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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我喝到膀胱快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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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冠大笑：「你等等，先不要爆炸，我快尿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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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點！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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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冠冠拉起石門水庫，「洩洪警報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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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伊噢伊，太田警報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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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冠洗完手走出廁所，留下太田跟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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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剛剛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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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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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太田盯著下面，「哇尿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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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田桑我結束了，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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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還要很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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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草率沖洗雙手便走出廁所，沒注意到背後太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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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完帳後，因為三木要回家陪小孩，哈姆要陪老婆便先行一步，太田則因為繼續等計程車陪菜冠抽完二支菸後才離開。果然不愧是年輕人組，已經恢復些許體力的他們決定去續攤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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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剛剛在廁所想跟我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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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沒什麼啦，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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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最近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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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出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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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我們都認識多久了。今天從上台半途我就發現你有點心不在焉，也很常在遊戲環節默默坐下，吐槽也沒那麼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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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只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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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跟女朋友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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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沒有，我們感情正濃烈。倒是你，」菜頭促狹一笑，「最近跟珊妮妹妹走很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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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想得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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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還裝，你眼裏的愛心都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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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不是嗎？「我自己也不太清楚，雖然我們認識不久，可是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就有種親近感，好像深埋在心底的那些不堪污穢都能向她分享，她也不會因此遠離我。而我也能接受她的全部，不管是外表或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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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你有躁鬱症還沒被嚇跑的確是蠻稀罕的。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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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我們只是朋友了。」話題中斷，手機響起來電通知，是珊妮用IG通話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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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未來的嫂子來問你什麼時候回家了！」菜頭鼓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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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改成溫柔語調，「怎麼啦？」然後神情轉為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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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掛斷，「不唱歌了，走！」他拉起菜頭開始著急搜尋經過的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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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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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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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冠冠指著賽巴斯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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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智告訴自己眼前人確實是丁哥，但感性卻產生衝突，認為這完全是別的人，明明是同一張臉。唯二差異有眼睛呈現褐紅色，以及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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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丁哥一貫痞痞的台客風格蕩然無存，取而代之是一副壞主意很多的臭小鬼。而只比達哥略高的標準體型，以及娃娃臉也容易讓人低估年齡，明明是同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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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自稱黑色三連星，可以叫他小黑，是個三位一體的存在。先不論這莫名設定，光請他說另外兩位的名字時，他道了一堆關於『我』的貫口，且語速非常快根本來不及插入逗號，冠冠聽完只有暈頭轉向，還好有曾經相處過一年的珊妮充當翻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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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述小黑的發言說：賽巴斯丁遇到了潘大人，然後遭到一位戴著雙角青鬼面具的男子攻擊。因為他的攻擊除了有物理性，好像還特別針對他們身體的拼裝特性，使之無法重新黏合。於是賽巴斯丁只好委派有形塑自體技能的小黑，來固定身體不要散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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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左肩到腕部才有墨煙纏繞，請客倌們不要誤會成刺青，小黑是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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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平時如果要出來，是這個型態噢！」小黑伸指，指尖冒出迷你版異獸的墨煙，原來當初丁哥召喚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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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倌們或許會有疑問，怎麼不叫群主人出來呢？的確，雖然這麼做身體會更容易癒合，但後續也會引來更麻煩的事情，丁哥很怕麻煩，所以他寧可自己多花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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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冠冠或康哥來用他們的氣來幫你治療嗎？」看太多武俠小說的菜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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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不行的，因為系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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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陰神及魔鬼，三者對於世界『規則』的理解本就不同。那就像是你用蘋果筆電去安裝微軟軟體，用蘋果手機去下載安卓APP一樣，要重新編碼到可以使用是件很浪費時間的工程，就像客倌們只想看故事不想看設定，所以解釋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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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剛剛就一直在重複客倌，他們到底是誰？」冠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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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問，你會怕！」冠冠壓下想揍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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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到戴著青鬼面具的男人傷害了阿丁，那不就可以證實三木就是整起事件的兇手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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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有關係，但還不能證實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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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都攻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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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呢，群主人是這麼說的，就算他戴著青鬼面具，也不能證明就是三木本人。而且，」小黑意有所指地看向菜頭，「或許該讓犯人自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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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到眾人的詫異目光，菜頭竟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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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冠冠急道，「你們別忘了他是被害者，哪有設計害自己的道理？還有那則訊息⋯⋯」感覺右肩被壓下，菜頭對著他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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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兄弟，我知道你信我，但就讓我自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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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在廁所想跟我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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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沒錯，犯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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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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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前幾個月剛結束PBS後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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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回到六月底，漫才師們結束了一場難忘的共演盛事，並餘韻未減地整群約去吃宵夜，興高采烈地述說開場混亂的隱藏計畫。當時，三木對他說等等上台想做的事，而他也一頭熱應諾會做出相近舉動。於是，當晚有去現場的客倌們，便看到了那段看似即興，實則演練過的失控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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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也很享受當下慶典氛圍，直到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腦袋冷卻後，突然一個念頭蹦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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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靠著胡鬧去搞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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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看到其他漫才師呈現內容塞得很滿的段子時，他都非常佩服怎麼能寫出內梗如此豐富的文本。曾身為編劇的他，也想單純以對話形式來呈現有趣，而不是誇張的肢體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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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寫段子好難⋯⋯」背台詞也是。他用抱枕捂著臉，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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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笛聲憑空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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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身，正納悶聲音從哪來時，房門傳出扣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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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不是說我很累要睡了嗎。」他趕緊抹掉打轉在眼眶的淚水起身開門，來人卻是一位戴著半臉面具的謎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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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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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不重要，」彼得潘拿下嘴邊豎笛，「重要的是你追求有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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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不重要，」他拿起手機就要撥通110。「重要的是你快被警察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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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急，」彼得潘按下他的手，「難道你不想自己寫出好段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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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麼？」他這時才意識到對方可能並非闖空門的尋常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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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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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好東西。」左手舉起，手上開始刮起小型旋風，一隻外型詭異的壺憑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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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有夠像《遊戲王》裡的強欲之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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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除了可以將人類的快樂情感給蒐集起來，也能納入那些已經作古的喜劇演員之魂，我覺得非常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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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剽竊別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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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這麼說就不對了，這叫借鑑往者的智慧。世上那麼多經典被引用，不都被稱為致敬嗎？何況你也不用把舊作搬運，可以直接取得本人生前來不及呈現或死後無法發表的遺憾之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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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也不是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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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你不也很嫉妒搭檔的寫作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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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不語。剛剛的心事他知道就算了，為什麼這深藏多年的秘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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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一般我是不這麼做的，今天殺必死給你。七天鑑賞期，不滿意包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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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單手遞來強欲之壺，他看著壺身的魔鬼笑臉，內心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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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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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我只是會得到那些喜劇大師的口述作品，但我不知道會被影響心智，甚至被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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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被控制的是行為而非意志，儘管已經坦白犯行，他還是羞於承認那些話的確來自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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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弟兄的才華，算什麼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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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也有在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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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質或量，還是你比較好。記得當初我們在魚蹦那時候，惡魔讓我們寫劇本嗎？當他選擇你的本時，我就知道我的極限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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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後來我們在薩泰爾的時候，博恩也有拿你的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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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私下拜託恩哥的，你知道後來你拿到手的腳本，已經被他改到完全不是我的版本，唯一不變的只有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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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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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能改變什麼嗎？我只會覺得自己更悲慘而已。啊——還是你又多了一個寫來可以嘲笑我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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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冠冠忍不住，上前揍了他一拳，菜頭沒有反抗往後倒坐在地，眼鏡也噴飛到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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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揍我？好啊你揍吧，我也很想揍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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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麻煩你動手，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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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又痛心的冠冠打著他，本來他是想就這麼防禦下去，但真的實在太痛了，一個失神下意識揮手，竟正中冠冠的鼠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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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不還手嗎？」冠冠捂著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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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真的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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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吧——！」Round II，F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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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隨著打架的激烈程度從互毆到變回狐狸互咬，小黑在旁叫囂著完全沒有要勸架的意思。珊妮一開始是有這個打算，在看到狐狸們明明在打架卻像嬉鬧的場景後，她默默地拿出手機開始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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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輸了嗎，插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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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插頭啊，我才沒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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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氣喘呼呼地大字躺仰望天空，菜頭突然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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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多久沒有幹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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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了，感覺上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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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之後我們可以常常打，吐一下對彼此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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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等20萬訂閱到了就開這個企劃吧。但啃咬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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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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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們一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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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男人⋯⋯」珊妮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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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就是這樣的。」小黑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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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演完青春劇後——別說了，好丟臉。菜冠一起捂著臉說——珊妮拿著賽巴斯丁的手機詢問達哥的空閒時間，確認好後就準備前往中和。有客倌問為什麼小黑不自己聯絡？他會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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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上車，菜冠坐後面，小黑坐副駕，珊妮駕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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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是小黑開？」冠冠驚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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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丁哥有駕照噢噢噢！」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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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會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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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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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開過來的時候真是精彩啊！」小黑顯得意猶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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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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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我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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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上路經驗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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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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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們下車。」別救剛剛了，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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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會來不及，繫好安全帶。」說完，入檔，補油門，輪胎發出高速運轉摩擦的聲音，放手煞，國產車以不輸進口車的後座力，在一個大迴旋後奔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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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冠，我跟你交代遺言⋯⋯」菜頭抓著車頂的扶手心有餘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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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看今天我們誰能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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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車內的隨機播放剛好輪到《頭文字D》的《Deja vu》，小黑興奮地高聲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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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這種情況下，其實他唱得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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