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界症候群 - 3 沒放棄

　　飯堂內，坐著電動輪椅的翁仲龍正在佔位，艾明理則捧著餐盤把兩人的午餐送到桌上。翁仲龍由此重拾大學時代的美好回憶，卻又察覺到取餐和佔位的分工倒轉了過來，便黯然地微微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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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戲精還在演啊？」艾明理放下餐盤，語帶調侃：「沒手機又不會怎樣，其他院友還不是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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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是因為他們有病。」翁仲龍順著話題掩蓋了自己的感觸，然後把目光和注意力轉移到午餐上面：「咖哩炸雞飯，看來還不錯嘛。還有……白粥？艾咪你吃得這麼清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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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吃得清淡咧。白粥是你吃的，昏迷多年怎麼可以突然吃咖哩炸雞啊？」艾明理拿起了自己的咖哩炸雞飯，再把放著白粥的餐盤推給翁仲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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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仲龍看著這碗完全沒有配料的白粥，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個昏迷多年的病患，頓時毫無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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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怎麼啦？就算裝可憐我也不會餵你喔？」艾明理一邊咀嚼著炸雞塊，一邊滿臉得意地嘲弄翁仲龍：「剛才還能自己換衣服，現在怎麼可能拿不動一隻匙子呢？演戲要演全套才有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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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要你餵。只是旁邊有個人在吃炸雞，我這白粥怎麼吃得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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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求真多。」艾明理環顧四周，確認沒人看著，便取走了翁仲龍的紙質匙子，然後用兩隻匙子撕開了炸雞，挖出一片雞肉再仔細地把它拆成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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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咪，你這是在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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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點肉給你提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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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用紙匙子挖肉也太辛苦了吧？不如先去拿一副刀叉吧，甚至用筷子都更有效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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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那種東西。」艾明理把沾著咖哩的幾條雞肉絲丟進粥裡，同時無奈地解釋說：「刀叉跟筷子都太像武器了，有可能令院友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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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只有匙子很不方便吧？這要怎麼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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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擔心，我們的麵類只有通心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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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粗暴了吧？直接沒有麵？就因為這個異世界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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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全是壞事啊。幾乎所有東西都會提前切塊去骨，吃起來超級方便的。」艾明理把匙子還給翁仲龍，然後再度開始享用她的咖哩炸雞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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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塊是因為沒刀，那去骨是……因為骨頭會令人聯想到怪物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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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阿龍你還挺有慧根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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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根有甚麼用，我比較想要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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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有培根喔，只要乖乖養好身體就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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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真想快點吃肉。」翁仲龍哀怨地深深嘆氣，然後在白粥的表層撈起了僅有的丁點咖哩和幾條雞絲，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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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艾明理把長條型的小藥盒擺到桌上，打開了寫著星期二的那格，展出五顏六色的大量藥丸：「吃完飯就該吃藥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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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都是甚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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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補礦物素、補補維生素、補甚麼三脂肪酸，還有異世界症候群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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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咪，其實我真的沒病。」翁仲龍壓低聲線，悄悄地再度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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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由你決定的，當然也不是我決定的。反正，裡面那顆藍色長條型的就是異世界症候群的藥丸，記得要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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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翁仲龍理解了這句話的暗示，便挑出了那顆藍色的，再以溫水送服其他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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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艾明理推著輪椅把翁仲龍帶到理髮室，親自操刀剪去了猶如雜草的亂髮和長鬚，再舉起鏡子讓他確認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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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就跟四年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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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翁仲龍感嘆地凝望著鏡中這張熟悉又清爽的臉，終於明白到為何艾明理沒有立即認出自己。並不是因為薄情，而是流浪漢造型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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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樣？是不是有種回到了四年前的感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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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甚麼傻話，四年前對我來說就跟昨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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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喔！」艾明理恍然大悟地展出笑容，隨後擱下鏡子，按照流程把翁仲龍帶往下一個地點：「房間去過了，午飯吃過了，頭髮也剪完了，是時候做點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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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麼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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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物理治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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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仲龍來到物理治療室，經由醫師評估過後，便開始重新鍛鍊肌肉。坐在輪椅上的翁仲龍緩緩抬起小腿然後垂下來，抬起小腿然後垂下來，抬起小腿然後垂下來，抬起小腿然後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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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翁仲龍重覆了這個動作許多遍，終於按捺不住，憤慨地向監督著他的艾明理提出控訴：「你們太侮辱人了吧？好歹也讓我去那邊的扶手練習走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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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四肢都沒有肌肉，用扶手也走不了路的。」艾明理邊解釋邊瞄向手中的計數器，確認翁仲龍已經做完九次抬小腿，便不跟他計較最後的那次，直接轉到下個動作：「接下來舉高雙手再放下來，一樣做十次。來，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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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真的太侮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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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龍，難道你不想早點康復嗎？」艾明理走到翁仲龍的正前方，輕輕握著他的雙手，語重心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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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仲龍頓時心頭一緊，本能地回握艾明理的雙手，甚至因用力過猛而顫抖不斷。然而，過度退化的肌肉把這份心意傳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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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歲～」艾明理不以為意地把兩人的手一同舉起：「好，放下來。還有九次喔，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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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仲龍羞恥地完成了十次舉手手，隨後又開始抬小腿，來來回回地做了三組。他在這段期間逐漸感受到力不從心，深刻地體會到肉體的衰退和時光的流逝，同時也思考了許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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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仲龍的時間一度停滯，對艾明理的認知仍停留在四年前，所以毫無自覺地繼續把對方視為自己的女朋友。直至這個時候，他終於正視了現實，畢竟艾明理是個好女人，在這四年間一定會遇到很多追求者，想必已經交上了新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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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不怨恨艾明理移情別戀，因為他在這段期間只是個植物人，隨時就那樣子躺到死掉，總不可能要求艾明理等自己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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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仍舊愛著艾明理，所以無法接受如今這個結果，無法接受單方面的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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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做完物理治療應該很累吧，要好好休息喔。」在療程結束後，艾明理便把翁仲龍送回房間：「接下來我要回物理治療室值勤了，阿龍你還有甚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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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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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回去囉。七點到九點可以去食堂吃晚餐，有甚麼需要就按床邊的呼叫鈴，會有其他護理師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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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明理就這樣離去了，翁仲龍既沒有挽留亦沒有提出復合，也沒有詢問對方是在多久之後才搭上其他男人。因為他很清楚，必須先追回這缺失的四年，才有足夠的本錢與艾明理的現任男友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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