桜流之地 - 沙漠之旅（上）

漆黑的夜晚，落雪無聲，更勝似隱藏著無盡的心聲。

順著古老樸素的城牆放眼過去，雕刻著鳳凰羽紋的塔身漸漸被無暇白雪覆蓋。

這座荒廢的石塔便是傳說中的鳳凰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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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在遠古時代，鳳凰塔裡面蘊含著一個讓人嚮往的世外桃源，鳳凰族人在那裡世代繁衍，而神鳥不死鳳凰則世世代代在那裡守護著。再後來，亦有與鳳凰齊名的青鸞棲居。當年遠赴而來的青鸞，羽翼青如曉天，鳴聲百囀，驚艷動人。

只可惜漫長的歲月早已蒼老了這古塔，痕跡斑斑的塔身讓人再難以聯想到牠昔日的輝煌歲月。

這裡，便是凰翎出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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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入雲的鳳凰塔，自從失去鳳凰的守護後，外牆的大門神奇地消隱而去，只剩下那堅硬的岩石緊密地一層蓋著一層。曾經有人不相信鳳凰塔沒有入口，便圍繞著鳳凰塔的塔底繞了三天三夜，可是那個人最終徒勞而返。到後來，也有其他帶著好奇心的人來到了鳳凰塔，他們爭先奪後地爬上了鳳凰塔，可惜還沒爬到塔頂，餓死的、不幸失足摔傷摔死的不勝其數。

從此，鳳凰塔再無人光顧，徹底淪為一片荒蕪之地。

而傳聞世代在塔裡繁衍的鳳凰族人，傳聞早在鳳凰死去的那年慘遭滅絕，再美好的世外桃源經過漫長時間的風化，也已變成了一片黃沙。

存活下來的，是後來想辦法進來尋寶卻逃不出去的獵人。

他們在那裡的綠洲地帶想方設法建立了一座沙漠之城。

出生在那裡的凰翎，擁有一把異於常人的銀藍色的頭髮，不知從何時開始被當成了異類。

初始，凰翎對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並不留心。

直到後來，他的雙手雙腳都被銬上了厚重的鐐銬，他知道，他被區別對待了。

每當有村民從他身邊經過，他便會聽到各式各樣的惡言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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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是個怪物，別靠近他，他會帶來厄運的！」。

「那個乞丐連死人的衣服都拿來穿！」

「你看，又是他！他很多天都沒吃東西好像都沒事啊！」

「別碰他，被他碰過的人都會得怪病的！」

「他是個流氓，他、他還是個賊，偷過不少的好東西！」

「就是他！你看看他那眼神，上次還偷偷地摸了人家這裡呢！」

「說不好他還是個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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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疑、譏諷、誹謗、謾罵、侮蔑……

每天都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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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猛於虎。

說一遍沒人會留心，說兩遍便有人起疑心，說三遍就有人信以為真，

如此循環反覆……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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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翎的心從來沒有好受過。他心底裡一直祈求著，不管從哪裡來的都好，來個人拯救他出苦海吧。然而，殘酷的現實讓他認清，這不過是可遇不可求的奢望罷了。

他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只要他緊緊地捂住了耳朵，聲音聽不到了，這一切便可以當沒發生過一樣。

可是，耳朵可以捂住，那麼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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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冬日，午日的陽光變得有些異常，似乎只要輕輕一碰觸便能灼傷人的肌膚。

「你們想要做什麼！」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提著白裙，匆匆忙忙地跑在跟前，伸開雙手，毅然要擋住眼前那些憤怒不平的三五個人。

倒在地上的那個少年，就是凰翎。銀藍色短髮在陽光的灼燒下異常發熱，暗灰色的衣服下，暗紅的血跡可見已有一番歲月，只是現在又添新傷。

渾身是傷的凰翎，躺在地上輕輕地喘息著，髒兮兮的雙手，試圖想擦去額上滲出的汗水，手臂和腿上沉重的鐐銬發出沉悶的響聲，然而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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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刻鐘之前，飢餓轆轆的他在大街上垃圾桶的附近徘徊。暗地裡，有幾個小青年不懷好意地遠遠盯著他。隨後，當凰翎拖著無力的身子，走到附近的轉角處時，他們似乎有目的地一個勁地向他撞去。撞他的那股狠勁，分明就是衝他而來。接著，他們對倒在地上的他，帶著挑釁的目光嘲諷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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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言相對，不堪入耳。長久忍耐的凰翎終於忍無可忍。

孤寂的身影顫巍而站，眼含壓抑與忿恨，弱小的拳頭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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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到最後——

拳腳相踢，寡不敵眾。

滾落在地的凰翎，臉沾砂礫，傷跡斑斑。

眼睛，快睜不開來……

好痛苦！

可是，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難道就這樣要死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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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誰站在了他前面？

艱難地伸手抵擋眼前灼灼的陽光，朦朧隱約間，他看到了眼前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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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棕色的長髮，在陽光下染上淡淡金色的光澤，飄逸的白裙和紫色的飄帶隨著她的身姿飄揚，腰間掛著一片赤紅的垂飾映入眼簾。這細小的身軀，在他細長藍色的眼瞳上染上一抹不可磨滅的色彩。

那一刻，在凰翎的眼裡，午日的陽光可以炫目到刺傷他的雙眼，卻遠比不上眼前那堅定的背影所散發出的光芒，是那麼的溫暖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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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他是個異類！殺了他！殺……」

「不要！」少女嘹亮的聲音沒有絲毫的動搖。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為倒在地上的凰翎吭聲。懦弱的人知道，即便有人肯站起來，那個人必定成為其他人的公敵。而那些附和作惡的人，甚至撿起了地上的石頭，狠狠地往對面砸了過去……

少女並沒有避開。絲絲鮮血從她細白的側臉冒了出來，毫不改色的碧眸卻沒有半點閃爍。那份從她內心喊出來「不要」的魄力，毫不退讓的身軀，震撼著眾人。

太陽越升越高，炎熱的地表上蒸騰的熱氣在扭曲。朦朦朧朧間，傷痕累累的凰翎感覺身子沉甸甸的，越發想睜開的眼神越來越睜不開，連絲絲掙扎的聲音都沒有就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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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凰翎醒了，醒在白天倒在的那條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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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鳳凰塔格外的靜謐，月亮永遠高掛在與白天太陽同樣的位置上。

失去鳳凰守護的夜晚，每到一定的時間就會有暴風來臨。每一次來臨，鳳凰塔總會有地方淪為沙漠。如今沙漠地帶越來越多，鳳凰族人早已滅族，沒人知道出口在哪裡。爭奪地盤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留下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大家都在拚命地找出口，甚至有人跑去禁忌的天梯那邊，可惜的是從來沒有人能穿過暴風沙到達天梯那邊。黃沙上遍地的白骨便是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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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蹲在地上的少女眼眸在月下劃過一絲亮色。

「你是誰？」凰翎銀色的眼神對上了眼前海綠色深邃的眸子。眼前少女的臉色並不怎麼好，隱約還能看出她左臉有些淤青。

「你沒必要知道我是誰，我是來帶你離開這裡的。」加沉穩的聲音不帶絲毫的溫度。

凰翎坐了起來，原本還有些淒戚眼神變得些許有神起來。他忽然發現，他身上的傷，似乎有不同程度的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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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的傷似乎好了？」

「嗯。」她趁著沒人發現的時候，偷偷治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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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傷經過她用白魔法治療後，基本上已經康復得七七八八。至於他會昏迷這麼長時間，大概是由於飢餓造成長期的營養不良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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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翎抬眸，儘是疑惑。為什麼要救他？

眼前的這個人，看起來是跟其他人不一樣的。

可是她是怎麼進來鳳凰塔的呢？還有今天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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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凰翎欲言又止。

「嗯？」

「那些人，還有你是怎麼……」解圍的？那些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放過他呢！

「這很重要嗎？或許是覺得無趣，他們之後很快就離開了。」加察覺到凰翎想問的是什麼，淡然回答了。

當時，圍觀的人確實不少，不過在看到凰翎昏迷以後，就很多人便開始陸陸續續地散去。鬧出人命可不是開玩笑的，早點識相地離開是最好的選擇。挑釁的那幾名小青年見圍觀的人開始離開，也覺得沒意思，拽拽地留下一句「算你走運！」，便悻悻然地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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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翎看著加那淡淡的神情，似乎想從裡面發掘出什麼，可是什麼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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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救我？你，不怕我嗎？」凰翎說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為什麼要怕你？」加笑著看著凰翎。

燦爛的笑容，宛如暗夜的繁星。然而，長久面對人心而細膩的凰翎，終於從那樣的神情裡察覺到一絲不屬於那笑顏裡的悲傷。

這悲傷，大概起源於他吧。來到了鳳凰塔，來到了這座沙漠之城，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受傷。而現在的鳳凰塔，即便進來了，也只會一直困死在這麼一個荒涼的地方。

「這裡沒有是出口的，不管你是怎麼進來的，進來的人都是出不去的。」凰翎垂下了頭，娓娓道出鳳凰塔目前的情況。

闖進入鳳凰塔的人，從來都沒有人能夠順利逃出去。

傳聞這是火鳳凰死前留下的詛咒，詛咒那些掠奪鳳凰塔資源的外來入侵者。

早點說明這一點，她便會放棄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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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凰翎不知道的是，這一點，加早就知道了。在她進入這座塔之前，有人已經告知她相關的一切。而她受人之託，務必要找到凰翎，帶他離去。

即便沒有這些前提，她也會想方設法地到鳳凰搭一趟，為了尋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只可惜，在這座沙漠之城中，並沒有她想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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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口就創造出口。」加的視線掠過凰翎身上那扎眼的鎖鏈，便站了起來，順手把長髮扎了起來，紫色的飄帶很快在頭上紮成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自信的眼神彷彿在月下展露著光華，沖洗掉她之前眸子裡的一絲悲哀。

月上中天。暗夜並未一片漆黑，無垠的深藍黑從中來，不斷往天空深處無限延伸。

月下的少女，白魔法滑過她的面龐，淤青的傷口在燦爛的光芒裡逐漸癒合。紫色的飄帶與長髮隨著她站起來的動作顯得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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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她是美麗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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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翎的視線一直落在加的身上，未曾離開。他的眼眸裡彷彿照進一絲曙光似的變得明亮起來，接著也站了起來。朦朧的月色逐漸被雲層籠罩，兩人的身高相差不大，交錯的身影隨著夜變得更加深沉而溶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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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從哪裡來不重要。很多時候，我都旅行著，哪裡來了便哪裡去了，哪裡去了便成了哪裡來了。」少女輕言笑著，「把你的雙手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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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暗作刃，加控制著手裡的力量，不著痕跡般地向那鐐銬匯去。

「噹啷」的一聲，碎落了一地鐐銬，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愁雲逸散，月色明朗。正如凰翎此時的心情。

他看不清鐐銬是怎麼被砍斷了，但他看到了不再受束搏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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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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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

自由！

自由了？！

藍眸閃爍，凰翎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雖說有淚不輕彈，但是忍不住的淚花從他眼眶裡溢出，他感覺到他的雙手在顫動，不，他渾身都在顫動。看著那斷裂在地的鐐銬，他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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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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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抬頭望向了黃沙深處那棟隱約可見的天梯，純白的階梯泛著白光盘旋而上，彷彿沒有盡頭。在霧境，同樣有座高聳入雲的塔，叫青鸞塔。那是青鸞的故居，據說多年前青鸞為了尋找世界上另外的一隻青鸞鳥，跨越千山萬水來到了鳳凰塔。

當年的鳳凰塔還沒淪為黃沙荒漠，只可惜，鳳凰初死，青鸞亦尋覓無果。而失去獵物的獵人則把目標轉移到了體型龐大的青鸞身上。他們貪婪地看著青鸞，眼冒兇光。

於是，一場貓捉大鳥的遊戲開始了。

……

最後，揮動著青翼的青鸞，看著眼下追逐著要殺害牠的獵人，一口氣飛上去的天梯的頂端，熾熱的陽光揮灑在牠身上，散射五彩的光華。

在頂端，青鸞看到了死去的鳳凰銘刻的咒文，不禁悲鳴，引天長鳴。牠揮動翅膀在上空不斷地徘徊，漫天揮灑的羽毛，宛如鵝毛大雪。最後，青鸞鳥在自己淒厲絕美的歌聲中流下了一滴眼淚，便不知所蹤。

真的有另外一隻青鸞鳥真的存在嗎？沒有人知道，也無跡可尋。而青鸞追逐愛情的故事，則世代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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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少女停頓的時間太久了，凰翎從喜悅中會過神來，看到她還遙望著，便喊了她一聲，「現在，我們應該……」

「起風了。」加望著遠方，風掠過她柔軟的髮絲。

「什麼？」凰翎一臉疑惑的眼神。

「走吧，該啟程了。」

「去哪裡？」凰翎站在原地，並沒有走上前。

「沙漠中心。」

「沒有人能夠可以到達那裡的，去的人只會死路一條。」

「那麼我們都不是人。」加回頭，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了一下凰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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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頭，倒是讓凰翎臉上的紅暈倏忽地爬了上來。

感覺到臉上的溫熱，凰翎撇開了自己的眼神，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黃昏》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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