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軍行軍如風，自陵都出發，橫越扶搖嶺、經過邊塞三城，在八月初便抵達青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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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難耐，午後的陽光炙烈，連帳外的旌旗都顯得懶散無力，空氣中裹挾著焦土與煙塵的氣味，壓得人喘不過氣，祈鎮滿頭是汗來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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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候兵帶來消息，戴國已有行動跡象，雖早已布防嚴密，但玄宸與青陽關僅隔一座烏石山，而青陽關更是陵軍與戴軍對峙的第一線，若玄宸翻越烏石山，整個東線將會腹背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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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鎮抬頭望向烏石山，遠處山影如巨獸橫臥，彷彿要將陽光也吞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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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麼呢？」一道身影拉回她的思緒，祈衛走近，攬住她的肩，「歌陵他們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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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關的閘門緩緩開啟，風塵僕僕的陵軍自關外馳入。鐵甲鏘然，戰馬嘶鳴，軍旗獵獵。領軍的少女輕歪了下頭，唇角揚起熟悉的笑意，對著迎接的兩人朗聲道：「瀾姐，祈二，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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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莫歌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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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重逢，難掩喜色。莫歌陵翻身下馬，與祈鎮緊緊相擁，笑意滿面，滿是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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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也同祈衛打了聲招呼，「祈二，最近過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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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好，尚在掌握。」祈衛無奈，「不過你們能不能別叫我祈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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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搓了搓手臂直搖頭，「可別，叫你姐夫還怪彆扭的，還是祈二習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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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別留伊聽著他們一來一往，忍不住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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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傲蒼曾是閔超的副將，與她們多年相識，情誼深厚。祈傲蒼共有三子，一女二男，長女祈鎮，表字平瀾，是凌星親封的東將軍；義子祈衛，是祈鎮的副將兼丈夫；親子祈護，由祈傲蒼親自帶領，鎮守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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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祈衛與祈鎮雖結為夫婦，但在三人仍是姐弟時，祈衛年齡排行第二，昔年在將軍府叫慣了祈二，便一直沒能改成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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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衛領著別留伊與陌上花安排援軍，莫歌陵與林驍霆則進了主帳，在沙盤前共商戰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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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新軍報。」祈鎮呈上密函，隨即一一在沙盤上插旗，「東境地勢平緩，尤其戴國多平原，農耕發達、水脈縱橫。這幾處是他們主要的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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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驍霆沉吟：「這幾處糧道皆無天險可守，若能控制，截斷補給線，不戰便可削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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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過咱們打先打進戴國境內，」莫歌陵頷首，伸手在地圖上劃過，「玄宸與青陽隔著烏石山，真正與我國接壤的只有戴國。若他們真要會師聯軍，在戴境內集結最為合適。而我們行軍先至，對方尚未齊備，明日便可突襲壤城，先發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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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林驍霆冷不防出聲打斷：「這軍報可信嗎？倘若他們早已會合，守株待兔，豈非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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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鎮聞言，祈鎮本以為他是出於慎重，便耐心解釋：「林都督莫小覷了我軍的斥候。他們雖多為女子，但人對女子天生較無戒心，她們混入戴國探查，所得消息，向來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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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驍霆輕哼，「娘子軍我倒是聽過幾回，不過，這等柔弱之軀，當真懂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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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都督這話是什麼意思？」祈鎮面色一沉，語氣亦冷了幾分：「若有疑慮，方才下官已有詳細解釋。都督身為皇軍統帥，莫非心中眼界，便只容得下男兒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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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平瀾，你們平日如何用兵我無意過問，然此次出征乃是奉陛下之命，若因你們之失以致軍敗，誰能擔此大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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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鎮怒目而視，卻未立即回話。她明白，林驍霆這話不是針對她，而是借她對莫歌陵發難。若她承諾，便中了他激將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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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拍了一下祈鎮的肩，目光淡淡落在林驍霆身上，「林都督，你與本王官階雖同為正三品，然此次征伐，乃本王領軍，你之疑慮，本王已知曉，但此事不成問題，因此，戰略照舊，不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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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臂抱胸，「你若仍覺不妥，那本王便立下軍令狀，若首戰不利，本王主動交本王甘願交出兵符，並自領軍棍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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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帳中氣氛如冰，「可以。」林驍霆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希望元帥能信守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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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議結束，林驍霆離去，祈鎮皺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終於忍不住低聲咕噥：「歌陵，你告訴我，這林驍霆是怎麼上位的？這脾氣、這器量……實在讓人難以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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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番針鋒相對，林驍霆咄咄逼人，祈鎮心頭的怒火至今未退，卻也不禁思忖，如此心胸狹隘之人，竟能擔皇軍重職，當年莫歌陵的大舅父閔飛也不過是皇軍都尉，憑林驍霆這般性情，如今竟也能做到都督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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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看到了，林驍霆是有些謀略的，不過，他在皇軍一向名聲不佳，據說但凡有才能更勝於他者，尚未成長起來，便會被他早早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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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手中正把玩的軍旗上，語氣平靜：「真有遠謀之人，不至於事事都拿來爭一口氣。這樣的人，卻合陛下心意，有點本事，卻不受擁戴，對皇權毫無威脅，放在手裡便用得順，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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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鎮嘆氣：「可我們還要與他共事這麼久，想想就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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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莫歌陵輕輕合掌，合攏掌心的旗子，「不必管他，我們只需沉住氣，領軍權是一個託辭，雖然我與他品階相當，但我有親封誥命在身，論實際地位，我仍高於他。他想做些什麼，也得先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主動權不在他手裡，他也翻不起什麼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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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鎮聞言微微頷首，心神稍定，卻又想起一事：「歌陵，青陽關與玄宸只一山之隔，你覺得玄宸自烏石山而來的可能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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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一隻手搭在案邊，將手裡的旗子向烏石山東側滑去，「首先，烏石山地勢險峻，多林道窄道，常年濕滑霧重，東境地勢低緩，玄宸國內又無其他天險，因此可推測，玄軍並不擅長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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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子停在山頂，「此外，強行翻越烏石山來攻青陽關，屬於兵行險招，失敗便極易死傷慘重，打草驚蛇，戰略上不算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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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莫歌陵雙手交叉，搭在下巴，「凡事總要謹慎些，咱們可以留一萬兵在青陽關，接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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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烈日高掛，日光照耀得鎧甲反光刺眼，莫歌陵披甲上陣，黑袍隨風而揚，腰懸長劍，立於軍陣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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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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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戰鼓聲在原野中震蕩，響徹天地。陵軍陣列，兵甲齊鳴，氣如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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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戴國城牆上的瞭望兵臉色大變，搶聲高喊：「敵軍來犯！敵軍來犯——備戰！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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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軍弓兵急忙登城，長槍兵在城門前列陣，擲石車緊急推至城牆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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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眼神如刀，右手拔劍指天，「給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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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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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甲如林，陵軍如奔雷般衝鋒而上。步兵持短刃或長刀，衝鋒在前；弓弩手列於後方兩翼疾行；重裝兵則依靠方陣緩步推進，每五十人一隊，高舉鋼盾，齊聲呼喝，氣勢如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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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快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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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自城上射下，重裝兵迅速向前舉起塔盾遮擋，大部分攻勢被鐵盾阻下，仍有些箭矢穿透間隙，扎入血肉，染紅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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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兵，還擊！」莫歌陵一聲令下，戰鼓擂動，身後上千名弩手拉弦齊發，鋼弩激射，呼嘯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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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城門迎戰！不准退！」戴國將領驚怒交加大喝，數千名戴軍衝出城門，與陵軍短兵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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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隨我殺！」祈鎮振臂高呼，持雙刃一馬當先，直破敵陣，一刀劈斷戴軍士兵的長矛，隨即翻身縱馬砍翻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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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衛緊隨其後，手持長矛，鐵臂猛掃，將一整排敵軍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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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腳下生風，手持九環刀舞動如風，疾轉數圈之後躍上矮牆，從半空斬下，一擊直取戴軍統領咽喉，血濺如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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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壓陣在後，忽見城頭旌旗獵獵，她瞇了瞇眼，一箭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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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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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破空，正中城牆軍旗旗杆，印著「戴」字的旗幟轟然倒下，戴軍頓時一陣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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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軍士氣大振，吼聲如雷：「元帥威武！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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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車推上來！」祈鎮一聲斷喝，十數輛攻城車順勢壓近城牆，重槌撞門，城磚碎裂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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