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星如故 - 第五十一章前夕

銀晝奔上坡巔，趙凝眼前一亮，只見遍野的蒿子花，如自天上撒落滿地的細金，在秋陽中閃閃發光。

子峘一勒馬，跳了下來，旋即朝她伸出右手。

她遲疑了會，終是將手搭了上去；那手掌心溫熱，略一使力，便穩穩將她扶下馬背。

趙凝輕輕抽回手，眺向遠處，眉眼盡舒，喜道：「好美的地方。」

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目光，好掩飾內心的侷促不安。

自打二人相識以來，他看著她的眼神中，總是帶著熱烈、捉弄的意味；然而今日，他琥珀眸中換上了溫柔，她卻沒有瞧見。

「妳若是喜歡，我便常帶妳來。」子峘將展露笑顏的趙凝，盡收眼底。

趙凝隨步而走，上了一高處，俯瞰其下，代王城矗立於谷中，遺世而獨立，而這是她日後的歸處。

子峘跟隨其後，順著她目光望去，問：「妳救了川兒，不惱阿孛兒嗎？」

她終於望向他，輕輕搖頭道：「我……我是不忍那麼小的孩子哭嚎，便想試試其它法子。」

她未直面他的問題，在當下，阿孛兒是誰，川兒是誰，並不重要，她只想救那可憐的孩子。

即便現在想來，亦是如此。

好似子峘有什麼寵愛的夫人，或者兒子，她都覺得理所當然，未曾想過與自己有何牽連。

子峘顯然未懂她內心想法，伸手將她一攬，唇角微勾，道：「未想本王這麼好福氣，倒是娶了個賢良大度的王后呢！」

突如其來的舉措，再次弄慌了趙凝，但這次她秀眉微蹙，手臂抵著他胸口道：「大王，你我尚未婚成……」

她眼角瞥見護衛們的馬蹄聲漸近，手中抗拒力道又多了幾分。

只見子峘笑嘻嘻地說：「王后還是一樣，這麼容易害臊。」

嘴裡雖這樣取笑著，但手已放開了她。

他瞧了眼身後不遠處的護衛們，笑罵道：「這些不長眼的傢伙……就不知道他們有多討人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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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胡．烏勒谷

那日管成在胡槲主帳中，將哈布嵐灌到爛醉，總算拼湊出蘇怛羅部打得如意算盤。

——五日之約一到，便以假冒的托爾誘使儋林部軍出營地，以天狼弓換人；同時，胡槲部軍百里奔襲，突擊儋林後方，兩面夾擊下，以最小損失拿下儋林。

日子飛快，已是哈布嵐抵達胡槲營地的第四日。

許是枯等閒坐太過無聊，才剛申時，偽裝成胡槲族長的管成，就叫人宰了肥羊，取出烈酒，準備再與哈布嵐大戰三百回合。

「兄弟，來。咱哥倆今晚再喝個痛快！」管成已喝了三晚的酒，饒是他年輕力壯，也有點不堪負荷。

哈布嵐倒還有要打仗的自覺，擺了擺手，道：「不喝了，明日出戰儋林，你們也上點心！」語氣中儼然還帶了幾分責備。

「那是自然！」突然一個聲音響起，「蘇怛羅部出了多少兵力？好讓我們心裡有個底。」

哈布嵐順口答道：「兩千精兵。」

答完又覺哪裡不對勁，左看右看，卻是那個胡槲族長的俊哥兒親兵在發話。

哈布嵐一皺眉，深感胡槲部的紀律真是爛到泥裡，對著管成冷聲諷道：「你這大帳，倒是什麼人都能說話？」

「嘿，那是那是……」管成頻頻點頭，滿臉陪笑。

扮作親兵的趙脩，就站在哈布嵐右後方門帳邊。

管成朝他走去，邊掄起拳頭，擺出了欲教訓人的架勢。誰知剛過哈布嵐身側，卻是一個迅雷不及掩耳，從哈布嵐身後死死鎖住其脖頸。

與此同時，另一親兵白桃，也出手制住了哈布嵐的隨從勇士。

「你……你們不是胡槲人！？你們……是誰？」哈布嵐呼吸困難，一手使勁抓著管成的手臂，勉強透著氣，又驚又怒的瞪著慢步到眼前的趙脩。

只見這親兵神情清冷，一雙星目波瀾不驚，渾身上下哪有半分奴性樣子？

他望著哈布嵐，語聲淡淡道：「說了你也不知道。」

正示意管成將人帶走，卻見哈布嵐眼神發狠，猛地握緊了管成手臂，借力使力，雙腿騰空掃向趙脩。

但他反應夠快，身形偏了偏，哈布嵐踢在空處腿落了地，管成大驚之下勒得更緊，他右腿倏地抬起，一腳狠踩在哈布嵐的膝蓋骨上。

「啊——」哈布嵐吃痛嘶吼，只聽骨骼喀嚓一聲，那腿怕是要廢了。

哈布嵐雙目圓睜，滿佈血絲，憤怒不屈地死死瞪著趙脩。

「倒是個硬骨頭，只可惜你得罪了我安答。」

趙脩冷冷道，取出繩子將哈布嵐雙手綁了，「把他倆交給托爾處置。」

管成跟白桃拖著他倆出去，過沒一刻鐘，托爾跟徐季雙雙入了帳。

趙脩看托爾那神色，以及手中的哈布嵐衣服，道：「殺了？」

托爾點點頭，將哈布嵐衣服往地上一扔，「我想，這個也會有用處。」

趙脩一笑，托爾這是現學現賣，他朝徐季發號施令：「找兩個身材相似，手腳俐落的，帶上幾人前去探路，有蘇怛羅的探子，都給摸掉。」

徐季抱拳，肅正道：「是！」

趙脩又道：「傳令全軍，吃飽喝足，將鱗甲穿在胡服內，酉時拔營！」

他似乎是天生的陰謀家，蘇怛羅與胡槲、儋林約好了明日正午換俘，他便提前一日發難，打算趁夜偷襲蘇怛羅軍。

他仍要偽裝成胡槲人，增加對手慌亂中判斷的難度，無形中就提升了己方的勝算。

他吃過強出頭的苦，一次就足矣斷送掉師傅的性命；他知道國之利器不可示於人，於是鐵鎧盡匿，把晉軍常配的鱗甲穿上，套上胡服，世人皆不知我烏勒谷。

他懂得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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