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臉 - 第二十八章說好可以躲起來的地方

露營的日子一敲定，沈渝和唐弋川的生活節奏彷彿也跟著調快了半拍，卻毫無混亂，反而有種隱約的默契在裡頭游走。

沈渝在週末前解決了兩份技術簡報，硬是把供應鏈會議往前壓，連需求測試表也提前三天交出去。文件傳完那刻，她一邊吐氣，一邊從筆電前探頭看向客廳——唐弋川正蹲在地上，一臉嚴肅地檢查那盞老掉牙的戶外燈。

「你確定它不會露營到一半自己燒起來？」她挑眉。

「它都比我還資深了，請尊重長輩。」唐弋川不回頭，只抬手晃了晃燈座，「欸，我覺得它聽見你不敬，現在點不亮了。」

「我也是怕你太老了不會修。」她笑，轉身進廚房洗杯子，語氣帶點欠扁的得意。

他哼了一聲，回敬：「行李記得自己收，我可沒時間幫妳分類妳那些怪牌子的咖啡濾紙跟酒精棉片。」

「我都分好袋了，誰像你亂七八糟，總是到現場才發現少帶東西。」

「我哪有——欸，妳上次忘記帶牙刷那次是誰幫妳用指頭刷牙的？」

沈渝一秒臉紅，轉頭罵道：「靠北。」

兩人像拌嘴又像鬥嘴的小學生，連打包裝備都能嘴來嘴去，但手腳卻配合得意外流暢。她負責備食材、咖啡器具與藥包，他處理帳篷、爐具、繩索和頭燈。裝備塞滿後車廂時，兩人站在陽台對看了一眼，沒多說什麼，只有眉眼間不約而同浮現的那股「終於要出發了」的鬆快。

當天早上天氣晴得像是特地為他們撐開的。

唐弋川穿著他那條卡其老登山褲和洗到泛白的白T，開心得像國小生遠足。沈渝則還是一貫的機能派——寬鬆長袖、深色短褲、軍綠色背包，加上一雙剛刷完的 ASICS 登山鞋。

車裡放著他新整理的 Spotify 清單，一張來自北歐的民謠數位盤和幾首電影配樂混著輪播。沈渝一邊滑窗外風景，一邊吐槽：「你真的很適合去當音樂導聽人欸，一路都在講解人家的混音設計。」

「這叫提升氣質。」他瞥她一眼，「妳平常太暴力了，要有點文化調劑。」

「等你打不開瓦斯爐的時候我再來暴力給你看。」

—

中午抵達營地，只花了一個小時，他們就把帳篷搭好，桌椅架好，爐具也測試完畢。合作無間得像在執行什麼戶外專案。

午後陽光斜照，沈渝沖著她那款淺焙手沖，唐弋川則在遠處擺弄剛才卡住的營釘。安靜，卻一點也不沉悶。

她拿起手機，拍下眼前那張桌上的咖啡與帳棚一角，傳到限時動態，文字配上一行字：

「把世界收起來一點點，才看得見自己的樣子。」

幾分鐘後他走回來，看到畫面笑了聲：「這句有點帥喔，妳偷看我筆記本嗎？」

「是我自己寫的好嗎。」她回頭白他一眼，「誰會看你那本上面畫滿草圖的亂碼。」

他沒回嘴，只彎腰湊近，幫她撥了撥風吹亂的頭髮，語氣淡淡的：「好啦，不吵了。今天妳最漂亮。」

「你這是罵我昨天不漂亮嗎？」

「不是，是前天不漂亮。」

她抬手要揍他，他早就閃遠，笑得一臉欠打。

—

天色漸暗，森林邊緣染上深灰藍的光。唐弋川點起帳篷口的燈，兩人吃完飯後，他從保冷箱裡拿出那瓶熟悉的軒尼詩。

「你居然真的帶來了。」

「誰叫妳那天喝得這麼感性。」

他倒了兩杯，遞一杯給她。兩人靠在摺疊椅上，一邊搖酒一邊聊人生。有時沈渝會突然大笑，像想起什麼蠢事；有時他會講得太入戲，忘記手上酒杯快要倒滿。

「我想請長假。」她忽然說。

他靜了一拍，轉頭看她：「你說什麼？」

「工作太緊，腦袋太硬。想放掉一點。去哪裡都好，山裡、海邊、外太空都行。」

唐弋川沒馬上答，過了會才說：「妳知道我最近在幹嘛嗎？」

「又想蓋什麼東西？」

「我去看了一塊地，在山裡，訊號超差，冷得要命，但安靜得像夢。」

她看著他，有點震驚：「真的假的？」

「我想蓋間小木屋，沒事去發呆，有事就跑掉。」

她眼眶忽然熱了一下：「靠，你不可以在這種時候講這種話。」

「為什麼？」

「很容易讓人想躲進去一輩子啊。」

他笑，舉杯，「來，敬未來的長假屋主。」

「還沒答應要一起搬耶。」

「那我先把鑰匙做兩把，妳自己決定什麼時候來。」

兩人杯子碰上時，夜色正好。星星悄悄浮出來，像替他們的對話打上某種柔光濾鏡。

沈渝喝完酒，起身回帳篷前，回頭看著他，嘟了嘴：「如果有天我突然消失，記得先去你那塊地找我。」

「那如果我先不見了呢？」

她笑：「你那麼吵，不可能消失，山會投訴你太吵。」

他攤手，「好啊，我來當山裡唯一的警報器，等妳來。」

—

那晚他們什麼都沒說破，卻把未來悄悄寫進了一個山裡的想像裡。

那不是逃避，而是他們約定好，可以暫時躲起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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