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十七章　深夜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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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明國，南方邊境。

　　在關外戰事步步進逼的壓迫下，暮澤城的夜晚總是格外寂靜，而這寂靜之中，卻又潛伏著令人難以安眠的壓抑。

　　穹空一抹殘月高掛，城樓黯淡無光，遠處山頭不時傳來幾道詭聲妖鳴，古怪瘮人，猶如縈繞不去的惡夢低語。

　　客棧頂樓，輪值守夜的何七霜一身玄青裝束，背掛長劍，上臂緊繫一面黑鐵玄鏡，與周遭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她目光敏銳地監視著底下街道各處，期盼著能從那些陰暗的犄角旮旯中尋得一個不尋常的影子。

　　由於妖族頻頻識破人族布防，又輕易預知兵馬進攻地點，領軍鎮守伏陽關的賴大將軍懷疑有奸細混入人族，故而命軍制編外的鏡使五人負責進城調查，以防又消息走漏。

　　至於軍中奸細的調查，賴大將軍則是另有安排。

　　可惜，雖然幾日前在客棧發現了幾個可疑的人物，但後來都沒有下文。那些人不是普通平民，就是鬼鬼祟祟的戰地商人，抑或二流的情報販子，根本就沒有那個能耐去洩漏軍機。

　　而何七霜的那場跟蹤，同樣也是以失敗告終。

　　那名壯漢明顯就不是普通人，腳程雖看似不快，一路上卻讓她跟得十分吃力，往往一個不留神，就被甩開一大段距離。最後，在一處轉角的暗巷中，她終究還是將人跟丟了。

　　眼下，其他鏡使早已在客棧中歇下，唯獨她孤身守在樓頂，在黯淡月影的遮掩下，盯視著潛於暗處的異動。

　　忽地，一陣細碎聲響順著寧靜的夜風飄至耳邊。何七霜警覺地轉頭看去，只見遠處一條小巷中悄悄拐出一道披著斗篷的人影，身形看上去非常眼熟，與先前那名壯漢有八九分相像。

　　她眼神一凝，本想著要叫醒其他人，可對方很快便繞進另一條小路中，眼看就要走遠。於是她再顧不得其他，直接運起靈力，縱身跳下樓頂，直往那人的方向追去。

　　也許是夜路難行，又或者怕引起注意，那道身影行走的速度明顯比幾日前要慢上一些。不過一會兒時間，何七霜就追上了他，並牢牢地緊跟在後方不遠處，沒再如上回那般被甩開。

　　然而，何七霜心中卻有些忐忑，夜裡跟蹤其實更容易被發現，可前方那道身影除了不時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之外，對於她的跟蹤卻恍若未覺，看上去與先前那名壯漢相差甚遠。

　　這會是同一人嗎？

　　不過很快的，何七霜便沒有心思再去思索這些問題，因為前方那道身影越走越是偏僻，幾乎是來到了城中荒無人煙的廢棄角落。

　　就在何七霜開始擔心會沒有遮蔽物能躲藏時，那人終於停下腳步，站在了一道高聳的老舊城牆前。

　　城牆有些年久失修，牆面上盡是雜生的藤枝蔓葉，偶爾還能看見風吹日曬的細微裂痕。最為醒目的是邊上的城墩一角，不知曾被什麼大力撞擊，已然崩碎了一大塊。

　　只見那人先是朝後張望了一下，確認無人跟蹤後，便從斗篷底下伸出一隻手，直接按在了城牆上。

　　不過片刻，牆面上竟隱隱浮現出幾道泛光的陣紋，牆塊虛影晃動，彷彿變成一面水體。緊接著，那人毫不猶豫地邁步前行，竟直接穿過城牆，消失在其中！

　　躲在後方陰暗處的何七霜見著這一幕，心頭大震。

　　眼下暮澤城可是首要邊關防線，城內竟然還藏有如此隱密的對外通道，要是為有心人得知，惡意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思緒飛轉間，城牆上的陣紋光芒已逐漸轉弱。何七霜猶豫一瞬，隨即咬了咬牙，從暗處急奔而出，趕在法陣徹底失效前，一頭撞入牆面之中。

　　眼前一晃，轉瞬間，她已站在了城牆之外。

　　目光掃過，何七霜立時察覺，這是一座半荒的舊馬廄。地上堆滿枯黃爛草，四周磚木傾頹，圍欄歪斜壞損，馬槽內積著腐水與落葉，棚頂更是破了一個大洞，夜色如水傾瀉而下。

　　此時馬廄中只有她一人，外頭隱約傳來輕微細碎的腳步聲。她連忙小心走到馬廄門口，往外探去，正好看見剛才那人離去的背影。

　　馬廄外是一條荒舊小道，兩旁錯落著許多木棚與倉屋，多為舊軍營邊緣遺留的器材庫與雜物房。此時何七霜已經幾乎能確定，這裡應當就是暮澤城外的舊軍營遺址。

　　眼看那人已經快要走遠，她悄然掠出馬廄，藏身於路邊的老榕蔭下，待確認方向後，便藉著夜色的遮掩，於破屋殘垣間穿梭而行，緊跟在那道高大背影之後。

　　老榕之上，一道人影懶洋洋倚靠在枝杈間，身披寬袍，隱於濃蔭葉影之中，似是在閉目養神，卻早已將底下動靜盡收眼底。

　　待到兩人走遠後，他才冷聲一笑，喃喃道：「果真是個不安分的女人……都這麼晚了，還緊趕著把自己送上門去？」

　　說罷，他重新閉上眼睛休憩，沒再多做理會。

　　另一頭，何七霜一路尾隨那道身影，逐漸深入到舊營區內部，最終來到幾間殘破的工舍外。

　　只見那人腳步一拐，走進工舍之間的窄徑小路，消失在轉角處。

　　何七霜見狀，猶豫了一會。畢竟這種狹徑窄處極容易曝光，但預感告訴她，這場跟蹤已經接近尾端，倘若在此退縮，那今晚就白忙活了。

　　環顧周遭，只有瀰漫的夜色和荒草廢屋，就算被發現，應當也有機會把對方逮住才是。

　　想到這，她重新收斂氣息，快步跟了上去。

　　來到轉角處，何七霜正好看見那人停在其中一間屋舍前，先是敲了兩下，然後推門而入，此後再無動靜。

　　她靜候片刻，才悄聲靠過去，貼牆潛行於屋側。只見門縫微闔，屋中黑暗沉沉，看不清內裡情況。

　　正當她挪至窗邊，打算窺探屋內時，不遠處忽然傳來幾聲夜鴉啼叫，在寂靜的荒地中回響。

　　她不禁微微一顫，繃緊了身子，旋即又放鬆下來，暗惱自己分心。

　　然而，就在此時──

　　嗖！

　　一截繫著破布的短矛猛然破窗而出，直取她肩口！

　　倉促之間，何七霜只得身形一側，勉強避過要害，玄鏡繫繩卻被斬斷，上臂依舊被矛刃劃開一道深口，鮮血立時濺出！

　　還未站穩，屋內一聲低笑傳來，緊接著，兩道身影如獸般躥出。

　　「果然乖乖跟上來了。」

　　為首的那人，已褪去人族偽裝，赫然是一頭身披灰甲、肩生雙角的地行大妖，手持八尺巨刃，目光陰冷，氣息驟放，震得四周枯草飛揚。

　　兕妖！

　　何七霜眼神一凝，呼吸不住急促起來。怪不得一路走來，小鏡未曾示警，這回是撞見大傢伙了！

　　若是一般小妖，她尚可輕鬆對付，偏偏卻遇上兕妖。這一族不僅力大無窮，脾氣還特別兇暴，一旦被其盯上，輕易不得脫身。

　　曾聽聞有虎妖與兕妖相鬥，大地撼動，鳥獸驚散，雙方交戰數日，虎妖力竭敗逃，兕妖帶傷追殺三日三夜，最終成功將其滅殺。

　　這種瘋勁兒，光聽就讓人頭皮發麻。

　　何七霜頓時萌生退意，可還未來得及動作，身後驟然傳來一陣振翅落地之聲。回頭一看，竟是一頭鳥頭人身、背生黑翅的妖物，一旁屋舍後更是走出另一道妖影，直接堵去她的退路。

　　見狀，她立即明白方才那夜鴉啼叫是怎麼回事，想來便是在向同伴打信號。

　　「一人追我，三妖伏牆，妳可真有面子。」大妖森聲低語，手中巨刃緩緩舉起，刃面映出何七霜蒼白面色。

　　何七霜深吸一口氣，自知這回是躲不了了，暗中運起靈力，手捏法訣，步伐向側一挪，欲要突圍。

　　身後小妖自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當即掠步而至，一爪破風，硬封她去路；鳥妖振翅而起，從上空俯衝急下。兩妖上下包夾，竟是完全不留一點縫隙。

　　「鏗──」

　　何七霜身後長劍陡然出鞘，破空而起，劍鳴未散，便已挾千鈞之勢直墜而下！落地一瞬，寒氣如潮洶湧，頓時將方圓十尺之地，皆化作冰雪之域！

　　鳥妖與小妖閃避不及，被冰雪凍氣迎面襲上，當場身形凝緩，幾要動彈不得。

　　何七霜立時拔劍回斬，只見劍身覆霜，寒氣侵人，劃過鳥妖脖頸，當即見血封喉，霜氣沿傷口蔓延，瞬間冰封窒息，再無反抗之力。

　　正要再斬小妖，後方卻傳來破風聲響，她急忙回身一避，正好與那擲來的巨刃鋒芒擦身而過，然而未及站穩，沉重踏聲已隨之而來！

　　何七霜心道不妙，手中已來不及掐訣，只得匆忙舉劍橫擋，劍上寒氣迸發，化形為盾，加以腳下冰域凍氣，望能擋下這一擊！

　　「砰！」

　　下一瞬，兕妖身軀如山頂落石般撞上來，寒氣護盾應聲而碎，一時間何七霜只覺氣血翻湧，靈力紊亂，同時腳下一輕，整個人已然倒飛而出，重重摔向牆邊！

　　「雕蟲小技……老夫還不放在眼底。」

　　兕妖停在原地抖了抖身子，甩落冰渣碎屑，而後昂起頭來嗤聲一笑，無視那個遭巨刃殃及砸死的小妖，慢悠悠地撿起落在一旁的染血巨刃，踏碎腳下冰域，緩步朝她走來。

　　眼看寒霜凍氣對兕妖效果不大，何七霜忍痛撐起身子，召回長劍，垂眸看了握柄上的劍穗一眼，狠狠一咬牙，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

　　她重新抬手掐動法訣，無視體內靈力紊亂，強自調動靈氣，以自身為媒，宛如要燃盡本源般，將丹田靈力一舉引出。

　　霎時間，無數冰霜自她足下泛起，迅速在地面擴張，轉眼便蔓延至兕妖腳邊，飛攀而上，寒氣如鋒，觸之即凍。

　　那兕妖方走到她面前，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冰寒入體，體表覆滿白霜，動彈不得，宛若成了一座冰雕。

　　何七霜極限施法，此時亦是遭冰霜反噬，半身化作霜白，但尚有一絲餘力能驅劍殺敵。

　　她掄起長劍，將所有靈力壓在這一擊上，劍上寒芒閃爍，銳氣逼人！

　　就在霜劍即將揮落之際，忽而，遠方一道赤紅火線橫空射來，於兕妖後背轟然炸開。爆鳴聲中，冰火相消，霜華崩裂，寒氣驟散！

　　兕妖微微一動，瞬即運起勁力，一拳砸斷襲來的劍勢，緊接著突進上前，重腿一掃將她踹飛！

　　何七霜硬生生吃下這一擊，整個人橫飛數丈，跌落一旁荒地，鮮血狂嘔不止，只覺胸骨似要碎裂，五臟如焚。若非尚有寒氣護體，這一擊只怕早已令她筋骨盡碎，當場斃命。

　　看著立於遠處的那頭火鼠小妖，何七霜暗恨自己還是大意了。

　　「雕蟲小技，終是雕蟲。」兕妖嘲諷了一句，跨步走向她，巨刃在地面拖動，帶起一陣刺耳聲響。

　　何七霜早已動彈不得，神智幾欲模糊，生死之際，不覺又望向手邊長劍上的劍穗，嘴邊勾起一抹無奈。

　　眼看兕妖步步逼近，她再無掙扎之力，垂眼等死。

　　巨刃拖地聲漸近，猶如絕命號響。

　　然而，就在此時——

　　「咚！」

　　地面忽現一陣悶響，一圈灰白法紋無聲綻開，自兕妖腳下浮現！

　　四周驟然黯淡，風停、聲絕，連寒氣都似被抽走，只餘一片陰涼死寂。

　　兕妖眉頭一皺，剛欲踏出，卻發現雙腳如陷沼澤，動彈不得。

　　隨即，一縷黑影從地面躥起，挾帶著陰冷氣息，纏上兕妖臂膀。兕妖一驚，巨刃竟脫手而出，插入地面。

　　「誰！」

　　話音甫落，只聞四方鬼嘯聲起，尖厲淒絕，虛空中黑影重重，忽隱忽現，竟似入了那幽冥鬼域！

　　下一刻，一道道黑影迅如鬼魅，帶著鬼哭聲由四面八方襲向兕妖，轉瞬穿體而過。兕妖身軀猛然一抖，低吼一聲，體內陰寒鬼氣迅速積累，一時間身冷力衰，被壓制得難以動彈。

　　何七霜望著這極其熟悉的景象，胸口倏然一緊。

　　緊接著，一道人影緩緩自她身側出現，白衣翩袂，恍似謫仙，又如幽魂，擋在了她與兕妖之間，只餘下一個背影。

　　一時間，何七霜分辨不出這是真實，抑或幻覺。

　　她心頭悸動，忍不住虛弱地開口，呼喚那個早已不敢再喚的名字。

　　「東……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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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其實最近幾篇寫到有點快精神分裂，一直要切換視角。但南境這邊的劇情是另一條後續支線，不寫不行。雖然篇幅不多，但卻花了我很多心力去模擬，真是快搞死我了......

希望後面這兩個角色再出來時，可以不要再那麼複雜吧（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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