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二十七章　無名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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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之後，兆武璃終究還是沒有留下來。

　　她趁著天未破曉，於望心和封塵淨都還在熟睡之際，就悄然離開了小院，只餘下亂成一團的床鋪、沒有關上而吱呀作響的院門，還有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廚房。

　　也不知道是故意這麼沒禮貌，還是真的積習難改。

　　對此，於望心倒也不甚在意。總歸是兆武璃自己的選擇，而她，只是看不慣那副狼狽樣罷了。

　　如今已然又幾日過去，時間來到照天大典前夕──

　　夜裡，封塵淨躺在床上，一手摸著身側熟睡的狕狕，一邊盯著手上的青銅小鏡出神。

　　還記得初次在劉老頭那裡拿到小鏡時，他曾感覺到有股微弱的波動掠過指尖，又隨即消失。

　　當時以為是小鏡察覺到他體內那股邪力，才出現輕微的反應，可後來直到現在，不管他如何重複觸摸小鏡，也都沒再出現任何異動，似乎那時的波動只是他的一陣錯覺。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放下心中的擔憂，尤其是當照天大典將近的這一刻，他不禁更加緊張起來──

　　那股邪力能躲過小鏡，是否也能躲過照天寶鏡？

　　倘若他真的被寶鏡照出身上有異狀，該怎麼辦？

　　他會被當作妖物斬殺嗎？望心姐又會怎麼看他呢？

　　有沒有辦法逃出生天？又或是還有什麼方法能夠隱藏……

　　腦海裡如同亂麻，千頭萬緒越纏越緊，絲毫不得解。封塵淨緊皺著眉頭，感覺胸口上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鬱悶難緩，幾乎快要窒息。

　　「明天，絕對不能一起行動……」他閉上眼睛，呢喃低語。

　　若能無事是最好，但若真的出了問題……他並不希望讓於望心第一個看見。

　　他不敢去想像，於望心可能會對他拔劍相向的樣子，也不忍心讓於望心陷入兩難。

　　他……

　　外頭，小院中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將封塵淨的心緒中斷。

　　他疑惑地抬起頭，往窗戶方向看去。

　　那聲音聽起來像有人放輕腳步在走路，又像是有什麼東西不經意地摩擦到地面，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令人心驚。

　　另一邊房間裡，於望心才剛睡下，思緒漸要陷入恍惚，不遠處的窗邊卻悄然出現一抹黑影，緊接著，便是窗戶被輕輕推開的聲音。

　　她警覺地驚醒過來，迅速回頭望去，只見一頭手腳粗長、渾身長滿灰毛的高大妖物正扳著窗框，將那如獸一般的寬方吻部探進來，獠牙尖利外翻，目露暗沉紅光，宛如深夜闖入的地獄夢魘！

　　見到她發覺，那妖物竟裂開嘴角，揚起猙獰笑意，長爪刮過窗緣，引起一陣令人牙酸的喀喀響音。

　　於望心大驚，剛想起身拿劍，那妖物卻速度極快，雙臂驟然發力，猛地撐跳而起，如疾風似的穿進窗口，直飛撲向她！

　　事發過快，於望心完全閃避不及，一時間只能本能地舉起雙臂擋在身前，偏開頭緊閉雙眼。

　　卻不料，預想中的衝擊並未來臨。

　　當雙方相觸的那一瞬，那妖物居然立時化為虛影，衝撞到她身上，旋即如煙霧般被沖散到四周，短短幾個眨眼間，便迅速消逝無蹤，彷彿根本就未曾存在過。

　　窗外隱約傳來離去的腳步聲，於望心急忙抬頭看去，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襲濃長灰毛，轉瞬隱入夜色。

　　她怔住片刻，而後才回過神來，飛速取了長劍衝到窗邊往外看，可小院裡哪還有妖物的身影？反倒是看見了封塵淨帶著靈鳥，一身素白中衣，匆匆奔過院前。

　　「望心姐？」

　　封塵淨瞥了她一眼，見她沒事，又繼續往前追去，沒有多說什麼。

　　於望心餘悸猶存，正猶豫著要不要也追上去，突然間，腳下傳來一聲輕響，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

　　她低頭看去，眉頭頓時微微皺起。

　　「這是……？」

　　俯身撿起那封對折的信箋，於望心來回翻看了一下，沒見到有什麼特別的標記，也想不起這東西怎麼會落在這裡。

　　難不成，是剛才那頭妖物落下的？

　　她疑惑地將其打開，入目所見，是一行龍飛鳳舞的字跡。

　　——「活得挺舒適的？是不是該想起一些事了？」

　　那字跡在月色下閃著微微熒光，不像墨水，反而像是異術所化。

　　於望心剛想湊近看得仔細一些，孰料那信箋居然無火自燃，嚇得她連忙鬆開手。

　　紙張緩緩飄落，在半空中化為灰燼，片片消散，不留痕跡。

　　於望心怔怔看著那片空無，心底莫名泛起一陣難以名狀的寒意。

　　很顯然，這封信是那頭妖物留給她的，只是信的內容讓她完全摸不著頭緒。

　　是威脅？還是暗示？

　　又究竟要她想起什麼？

　　方才那頭妖物……到底是誰？

　　回想著剛才那妖物的模樣，於望心腦海裡沒有半點印象，卻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妖物應當是認得她的……

　　「姐？」

　　窗外傳來封塵淨的呼喚，將她拉出思緒。

　　「夜太黑，對方本事也不低，我沒追上……」見她神色恍惚，眼底隱藏著一絲憂懼，封塵淨不免有些擔心：「方才那是誰？妳認識？」

　　聽見他的話，於望心臉色微微一變，彷彿被戳中了什麼秘密似的，冷淡地壓著聲音回道：「那是頭妖物，我怎麼可能認識？」

　　霎時，封塵淨表情變得有點古怪。

　　「妖物？可是……」他皺了皺眉，語氣染上幾分猶疑，不太確定地說：「我剛才見到的是個人影，看上去像是男子。」

　　於望心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懷疑：「你沒見到妖氣？」

　　封塵淨緊盯著她的眼睛，神情凝重，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別說妖氣，方才那人都趴妳窗上了，小鏡呢？」

　　被他這麼一提醒，於望心才驚覺，方才看見那頭妖物時，小鏡確實沒有半點反應。

　　莫非，是頭大妖？

　　可是為何封塵淨沒有看見妖氣？至今以來，就算再怎麼善於偽裝的妖，也沒有一個能逃過他的眼。

　　但要說不是妖……她又難以相信。

　　那壓迫感太過真實，甚至對方撲過來時，她都還聞到了一股子腥臭味，熟悉又難聞。

　　況且，撇開這些不談，剛才她看見的，分明是頭高大的灰毛妖物，那模樣絕不可能與人混淆。

　　封塵淨又怎會說，看見的是個男子？

　　難道是幻術？

　　可人族修練體系裡，並沒有那類能施展幻術的術法……一直以來，能使幻術的，也只有妖族。

　　這究竟是……

　　夜風吹進小窗，撩動她鬢邊髮絲，帶來一股冰涼的寒意，卻驅不散心頭那盤根錯節的疑團。

　　於望心定定站在原地，指尖微顫，腦中一團混亂，怎麼想也理不出個頭緒。

　　窗外，封塵淨見她只穿著中衣，又想得如此出神，眼神不禁多出幾分微妙，忍不住脫口：「姐啊，妳……」

　　話一出口，他語調立時一轉，變得有些曖昧難明：「該不會是夜裡幽會人家，被我撞破了吧？」

　　於望心面色微頓，隨即領悟過來，惱怒地皺眉低斥：「我沒在跟你玩笑，那真的是一頭妖！」

　　忽然被這麼一罵，封塵淨也是沒有料到，抓了抓頭，訕訕地笑了一聲：「是嗎？我也覺得這不太好笑。」

　　這可是夜半私會，而且對象還是望心姐……對他而言，確實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要看望心姐在別人面前擺出那種溫順可人的樣子……嘖！光是想想渾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這哪受得了？

　　更何況，那人給他的感覺，就不太像是好人。

　　「沒出事就好，先睡了吧，明天大典，還要早起巡邏呢！」

　　他很快地轉移話題，順帶補救似地補上一句：「那人應該不會再來，我也會幫你照看著，別擔心。」

　　聞言，於望心默默看了他好一會，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嘴唇微微動了動，最後仍是輕聲說道：「嗯，睡吧。」

　　那封信的事，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去說。

　　要說一頭妖物留信給她，甚至還可能認得她？

　　這未免也太荒謬，搞不好又會被封塵淨調侃，說是收到情信。

　　何況，那封信箋已然燒毀，死無對證，否則讓封塵淨拿去用術法驗一下，保不準還能找出些什麼蛛絲馬跡。

　　看著窗外封塵淨轉身回房的背影，於望心心底莫名感到一絲愧疚。

　　明明還是個少年，哪怕嘴巴壞了點，卻總是在緊要時刻讓人安心。

　　有時候，她都快要分不清究竟是誰在照顧誰了。

　　「唉……」

　　輕嘆一口氣，於望心回到床邊，翻身躺下，望著頂上那條早已褪色的木樑，一點睡意也無。

　　腦海裡不斷浮現那雙泛著暗沉紅芒、在黑夜中盯著她的妖眼，像是滿懷惡意，又彷彿想要告訴她什麼。

　　──「活得挺舒適的？是不是該想起一些事了？」

　　想起信箋上的內容，於望心更加迷惘。

　　她根本就不曾和妖物有過交集，對方所要她想起的，究竟會是什麼事？

　　難道她，曾在不知不覺中……遺忘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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