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四章　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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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明國，萬安城。

　　一大清早，天色方亮，寒意未去，西市的街道上已有許多早起的百姓在忙碌著。

　　街角一家麵攤老闆忙前忙後，又是煮麵又是端碗給客人，臉上雖蒙著一層薄薄細汗，嘴邊卻始終帶著笑意。

　　另一頭，幾位席地而坐的菜販佔據了街邊最醒目的位置，將剛摘採的新鮮蔬果擱在面前一字排開，此起彼落地大聲叫賣，企圖吸引路過的客人駐足停留。

　　另外還有幾個賣早點的攤販，正忙著將揉好切成條狀的麵糰一個個下鍋油炸，最後膨脹成金黃酥脆的油條；又或者鍋爐上擱著一個大蒸籠，裡頭蒸著白花花的包子饅頭，香味瀰漫，十分誘人。

　　更有挑著擔子賣餛飩的小販混在其中，儘管只能讓客人拿著碗站在路旁現吃，往來的吃客依舊是絡繹不絕，生意興隆。

　　然而，在這一片日常的喧雜人聲之中，沒有人發現街邊屋檐上有個拳頭大小的白影偷偷摸摸地竄了過去，轉眼消失在複雜錯落的樓屋之間。

　　距離西市兩條街外，一座七層高的古樸樓閣矗然聳立，穿著制式服裝的鏡使們在此進出，門口無時無刻都站著兩名站崗的值班鏡使。

　　此處正是萬安城中專司獵殺妖族的官署──靈鏡閣。

　　此時，靈鏡閣頂層的書房中，執令使關月正默立於窗台邊，垂眸俯視著底下街道上的喧鬧紛擾，不一會兒，又抬起目光掃向更遠處的城中各地，眼神中透出幾分沉著，若有所思。

　　她一身月白勁裝，長髮高束，身材纖細矯健，站姿筆挺有力。那副未染風霜的面容秀靜姣好，眉目間卻潛藏著幾分老練滄桑。而在她腰間，則是墜著一面精緻的白玉小鏡，暗暗彰顯出其在鏡使中的身分非凡。

　　不多時，她忽然凝神盯住窗台一角，秀眉微蹙，但沒有更多的動作。

　　片刻過後，只見一個小巧的白影從窗台下方冒出來，感應到她的氣息後，就直接爬到了她面前，靜候不動。

　　關月看著眼前這個用白紙摺成的老鼠，面上未見訝色，而是直接伸手將其拿起，動作熟練，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白紙老鼠一入手，身上紙張便開始不停自行翻動展開，幾息之間就重新化作了一頁方紙，空白的紙面逐漸浮現出幾行工整的字跡，看上去是一封傳信。

　　關月細細掃過紙上內容，眉頭越蹙越緊。

　　她轉身踱回書案前，將信擱下，雙目微瞇，手指輕敲書案，面露思索。

　　「近來城內妖案頻仍，莫非……」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輕促的敲門聲，緊接著是值班玄鏡使──陳近鋒的聲音：「關執令，今早派去南街查案的那一隊鏡使回來了，他們還帶回了一名孩童，要向您報告。」

　　關月挑了挑眉，順手抄起案上的信紙夾進一旁書卷裡，一邊淡淡開口問道：「是誰要報告？」

　　「是……青鏡使於望心。」門外的聲音有些遲疑，但還是如實稟告。

　　關月眼中一瞬閃過幾分訝異，隨即很快又隱沒下去。

　　「讓她上來。」

　　「是。」陳近鋒立即領命離去。

　　不一會兒，候在靈鏡閣三樓的於望心被帶到了關月面前，與她一同前來的，則是一名面貌清秀的男孩。

　　「青鏡使於望心，見過關執令。」於望心見到關月後，先是向前一步，以單膝跪地，垂首抱拳行了個禮，隨後便低頭不語，等待關月開口。

　　關月坐在案前，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面前的兩人，並在男孩身上多停留了一眼。

　　「想不到妳也有上樓報告的一日……」關月嘴角勾起一絲戲謔，背靠太師椅，語氣輕快：「起身吧！說說妳的理由。」

　　聞言，於望心這才起身，身子站得筆直，頭依舊垂著，嘴巴來回張了幾次，卻說不出半個字，最後只憋出一句：「……他不是妖。」

　　關月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孩，嘴邊笑意緩緩收斂，隨後輕呼一口氣，沉聲說道：「我所知道的於望心，可不是這般心軟之人。」

　　於尋常少女而言，十五歲正是年少天真之際。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meZaVOcoH

　　然而成為鏡使這一年以來，於望心因著心中對妖族的恨意執念，不僅寡言少歡，出手亦是從不留情，靈鏡閣的獵妖宗旨──寧錯殺，不放過──在她身上被發揮的淋漓盡致。

　　因此，今日她會替這個孩童求情，便顯得格外有意思了。

　　想到這，關月又多看了於望心身後的男孩一眼，一邊下令：「說說妳今日除妖的經過，莫要有遺漏。」

　　「是。」

　　於望心輕輕抿唇，開始敘述稍早在封家大宅中遭遇的事件，包括了妖族所使用的幻術手法、欺騙方式，以及她親手造成的那場錯殺。

　　她眼眸低垂，語氣平靜，沒有特意避開身後男孩的目光，也沒有顯露出任何表情。似乎於她而言，這只是一場例行的任務回報。

　　然而，那不經意捏緊手指的動作，卻又悄悄洩露出了她內心的波動。

　　關月聽完後，並未立刻說些什麼，而是驀然起身，徑直走到那男孩面前，腳步極緩地繞著他轉了一圈，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打量。

　　此番舉動讓男孩有些緊張，但還是努力站定不動，也沒有隨便開口發問，唯有抓緊了手中的金線符，目光不時飄向於望心。

　　關月瞄了男孩手中的金線符一眼，停下腳步問道：「你母親求來的平安符，便是你手上這一個？」

　　男孩怯怯地抬頭看向關月，輕輕點了點頭。

　　「給我看看。」關月朝他伸出手，聲音中沒有絲毫溫度。

　　男孩微微一頓，眼中閃過幾許遲疑，而後才慢慢伸出手，彷彿有些不捨般，將手中的金線符遞出去。

　　關月接過那個金線符，放在眼前左右翻看了一下，嘴角悄悄揚起一抹了然，隨後又輕輕將其放回了男孩手中。

　　「怪不得……這孩子的遭遇確實和妳很像。」

　　她簡短地做出結論，轉身回到書案前，背對著於望心，意有所指地說道：「然而，身為鏡使，難不在揮劍，難在抉擇。凡事須三思而後行，莫要做那後悔之人。」

　　「妳……可認真想好了？」

　　隨著關月話音落下，一旁房柱上掛著的長劍開始嗡嗡作響，發出劍鳴。

　　於望心胸口一緊，明白這是關月在等她最後的回答。倘若她選擇放棄，那麼關月的白影劍就會立刻出鞘，替她了結那個孩子。

　　「我……我會負起所有責任，請讓他留下！」於望心沒有多想，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關月回頭瞥了她一眼，劍鳴聲跟著靜止下來。

　　「負責無法解決所有問題。」關月淡淡回道。

　　於望心聞言，內心一慌，正想再說些什麼求情，卻見關月擺了擺手，又說道：「退下吧……若是日後出了事，我會親自出手解決。」

　　這話便是答應了，於望心轉憂為喜，連忙道謝應下，便匆匆帶著男孩離開了書房。

　　聽著兩人離去的腳步聲，關月臉上這才露出一絲懷疑。

　　方才她刻意繞著男孩轉了一圈，便是為了就近觀察，順便用玉鏡探查男孩有無異常。只是玉鏡沒有任何反應，而她也未曾看見半點可疑之處。

　　那孩子似乎只是個平凡人。

　　然而，某些妖物善於幻術與擬形，玉鏡失效並不無可能。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7GpP3SAu

　　可若非妖……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tFIil0VGB

　　單憑一張效果甚微的符紙便能隱匿於妖目之下，未免太過荒唐。

　　關月輕敲著桌面，眉頭微蹙，心中雖有存疑，卻無明證可循。

　　下一刻，她動作一頓，像是忽然想到什麼，飛速翻開案上的書卷，將先前夾進去的那張傳信翻出來。

　　重新掃過信上的內容，她默默沉思了一會，片刻後，才重新坐回案前，提筆磨墨，緩緩在信紙末段寫下幾個筆跡蒼勁的小字。

　　──「尚無可疑動向，惟妖案屢現，當謹慎以待。」

　　就在她落筆完成後不久，原先布滿紙張的字跡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退去消失，短短幾個眨眼間，就重新化作了一張白紙。

　　緊接著，紙張無風自動，自行在書案上來回摺疊翻轉，彷彿有張無形的手在操控，最後摺成了一開始那個白紙老鼠的模樣。

　　隨即，只見白紙老鼠猶如活物一般跳下書案，直直朝著窗台奔去，速度飛快，轉眼就消失在窗台邊緣，不知去向。

　　書案前，關月收回目光，先是輕嘆一口氣，忽而又自嘲地笑出來。

　　「看來這安寧日子，剩不多了啊……」

　　另一頭，正當白紙老鼠竄下樓牆，欲跳往鄰近屋簷上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凌空出現，一把將它牢牢抓住。

　　先前空無一人的暗巷中緩緩走出一個身影，此前卻無人察覺，其人匿蹤手段之高明，可見一斑。

　　白紙老鼠發覺動作受制，又感應不到送信目標的氣息，表面當即浮現出幾個發著紅光的符字，觸發了自毀咒術，以防被人窺探信件內容。

　　然而下一瞬，那些發光的符字又緩緩黯淡下來，白紙老鼠像是重新感應到了目標氣息，開始自行翻摺展開。

　　「……若遇能力特異之人，或能察覺妖氣……」

　　人影快速掃過信上內容，隨即眉心一跳，低聲咕噥：「這是在說那孩子？……抑或只是巧合……」

　　他沉默片刻，復而又鬆手放開信紙，任憑白紙老鼠重新摺起，繼續啟程離去，宛若一切從未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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