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的紅磚牆

　　清晨五點半，街道還沒全醒，只有幾家老店開始點燈。轉角那家「阿進早餐店」已經飄出煎蛋的香味，像以往的每天一樣。

　　老闆陳進今年高齡七十三了，鎮裡的大人叫他阿進，小朋友們都喊他阿進阿公。

　　阿進開早餐店開了快四十年，從前是木板屋，幾經翻修，如今紅磚牆配著老式招牌，仍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老吳啊，一樣火腿蛋加厚片？」陳進邊翻煎台，邊朝門口喊。

　　「唉唷，你記得比我還清楚。」吳老頭咧著嘴笑，把手上的報紙攤在老位子上。

　　「當然，都是我們店裡的常客了。」

　　這裡的客人，有退休老師、老司機、搬運工，甚至有些小孩長大後，帶自家孩子來吃。阿進說他不是煮早餐的，他是在幫人喚醒一天。

　　「那個蔥抓餅怎麼沒賣了？」有新客問。

　　「賣太多，手會酸啊。我這年紀，酸痛是每天配飯的。」他笑笑，照樣俐落的翻著煎蛋，鍋鏟啪啦啪啦響，像打鼓。

　　有次整條街停電，他還是開著店，點了煤油燈。客人都來報到，沒什麼吃的，只有溫熱豆漿跟白饅頭。大家圍著燈坐著聊天，說是難得的熱鬧。

　　「阿進啊，什麼時候退休吶？」偶爾會有人這麼問。

　　而他總是笑著搖搖頭：「等手舉不起鍋鏟那天再說。」

　　晨光斜斜照在紅磚牆上，那牆上貼著老報紙剪影，是二十年前里長吃他蛋餅的照片。已經泛黃褪色了，像時光慢慢退去的樣子。

　　牆上報紙黃了，人老了，但煎蛋的香還是沒變。

　　阿進說：「人老不可怕，沒人等你開門，才是真的寂寞。」

　　他沒說出口的，是每當天微亮，有人走進來，他就覺得自己還能為這條街做點什麼。

　　等到傍晚，人都走光了，阿進一個人打掃著靜謐的店鋪。

　　早餐店牆上有一台舊電風扇，咿咿呀呀地轉。

　　「喂，阿進。」一道蒼老但仍有力的聲音傳來，是吳老頭。

　　「唷，老吳你還精神這麼好喔！不像我，孤寡老人還在掃地咧……」阿進笑了笑，卻莫名有些落寞。

　　吳老頭看他這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說：「我也是自己一個啊，不要難過啦！而且，以前是她陪你，現在是大家陪你啊。」

　　「阿麗吶……對啊，現在她不在了，但我還能和你聊聊天勒。」

　　阿進想起以前學生時期，就有個女孩子喜歡。當年窮得去補習班旁賣茶葉蛋時，她總是悄悄遞上一疊皺巴巴的紙鈔，說是給他加油。一直到後來，他開早餐店賺不到錢時也不離不棄。

　　青春年華轉瞬即逝，現在阿麗已經早他一步先走了，但是溫暖仍在。

　　回過神來，阿進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將鍋鏟重新擺好，輕輕拍了拍那張泛黃的剪報。

　　煎蛋的香味仍飄著，像記憶，沒有散。

ns216.73.216.8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