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高聳，鳳儀宮內靜得出奇，侍女本想替皇后添茶，抬頭瞥了皇后一眼，腳步剛挪出便又收了回去，只敢屏息立在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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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聽罷宮人稟報早朝之事，指尖一抖，琉璃盞脫手墜了地，迸裂成星。碎光點點，映出她裙裾邊緣細密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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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皇后垂在裙側的手指節泛青，喃喃道：「兄長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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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殿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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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推開門的瞬間，一股冷風捲著細碎的雨氣侵入殿內。他衣袍下襬還沾著外頭未乾的雨水，眸色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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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從椅上起身太急，膝蓋撞到案几邊緣也渾然不覺。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聲音裡帶著急切：「兄長，朝堂上之事……可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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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眼皮一掀，眼神刮過，宮人們立刻低頭退下。殿門「咿呀」一聲關緊，只剩兩道對峙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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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嘆了口氣：「事已至此，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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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眼眶泛紅，「你可知太子被廢，我這皇后之位也搖搖欲墜？他可是我的骨肉，是你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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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冷靜些。」高行淵伸手按住她的肩，昔日她未出閣時每當遇事慌亂，他也是這樣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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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若不割捨太子，連高家都要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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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猛然揮開他的手臂，發啞的嗓音帶著心疼：「曜兒自小被捧在手心，這樣的屈辱他怎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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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當年陛下登基，是誰在拼死相助？你能坐穩中宮，靠的也是高家。只要陛下還念舊情，高家就不會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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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先帝駕崩，諸皇子爭奪皇位，當今聖上本非最得勢的皇子，資質平平，並不為朝臣所看重。若非高家傾盡家財，高行淵更是親自調動私兵，為他擋下數次暗殺，聖上絕無可能登基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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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閉了閉眼，滾落的淚珠在腮邊劃出兩道濕痕，「我嫁進皇室二十餘年，為高家爭了多少體面？如今你要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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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廢，是陛下震怒之下的決斷。若我今日不割捨，只怕高家也難保。只要曜兒日後安分，陛下念舊，未必不能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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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當真以為，陛下會輕易饒過曜兒？」皇后嘶聲道：「若非沈氏日夜蠱惑，陛下何至於對親生骨肉這般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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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聽她又提起此事，眉心不由得擰起：「你總盯著沈貴妃，我多少次與你說過，後宮的爭鬥只是表象，真正的風向還是在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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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語氣低緩下來：「高家歷經三朝經營，只要我們同心，外頭那些手段不過是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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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只聽得銅漏滴水的聲響，偶爾夾雜幾聲遠處宮婢的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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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案上茶煙徹底散盡，皇后才揚起臉，眼底那些柔軟的霧氣已凝成冰：「兄長，若你真為高家著想，就該保住太子。他是高家在皇家唯一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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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見她冥頑不靈，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也冷了幾分：「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先是高家的女兒，後才是太子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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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像鈍器鑿進心口，疼得皇后指尖發麻。她怔怔地看著高行淵，哀戚道：「原來在兄長眼裡，是如此看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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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站起的動作有些遲滯，目光幾度變換，喉結滾了滾，終究沒說出口，只餘一聲壓在喉底的嘆息：「大局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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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撫似的拍了拍皇后的手，提醒道：「記住，高家的根基不會動搖。曜兒雖失了儲位，但只要我們謹慎行事，日後定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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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靜候兄長佳音。」皇后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將眼眶的熱意逼退，眸底浮出一層冷銳的光：「但兄長也該記著，我這雙手既能捧宗廟金冊，也能為曜兒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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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后終究沒能盼來皇帝的寬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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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的靴跟尚未踏出宮門檻，聖旨已送進鳳儀宮。朱砂御批：「中宮失教，致儲君悖逆誤國，即日封宮自省，印綬暫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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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攥著聖旨的手指，在龍紋上生生掐出五道月牙痕。這哪是思過？分明是鈍刀子割肉，先廢羽翼，再斷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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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那賤人，盼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鳳儀宮門闔上這日，得以代理六宮，踩著她的血肉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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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眼底燃起一團烈火，恨不得將那聖旨連同沈氏的笑臉一併撕碎，可她只能死死攥著那薄薄一卷聖旨，咬緊牙關，聽著牙齒磨礪的聲音，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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