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昭遙 - 第三十章-《對堂為證》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OnzVGnl9v

此時，一聲朗喝打斷眾聲：「柳侍讀所言，怕是未盡實情！」

眾人循聲望去，正見那本應閉門不出的朴家少公子，今日竟現身於堂外。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Us0nPfMj8

雲遙身著素服，神情冷峻，步步踏入對堂。他眉間風雪未消，身形略顯憔悴，然眼神卻銳利如刃。

他向三司一禮：「雲遙，應詔作證。」

他步入殿堂，朝堂百官眼光齊至，他面色卻無懼，直視堂前那人，昭霆聽見他的聲音，亦在這刻，第一次緩緩抬眼，卻未看向他。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Ap9Fny4g

三日奔走，終至此處。

遠遠望見堂前，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立於日影交錯處，一身素衣，猶如孤松臨雪。四目未交，那人卻似全然無視，眼底無波，像已與塵世斷絕一切牽連。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NJVYHQ0pb

雲遙指尖微顫，唇色泛白，卻只將胸口劇烈翻湧的情緒壓入深海。

他踏入宮道的那一刻，迎面撲來的，是天地間沉重如鉛的寂靜。

晨霧未散，露氣微寒，石磴上還泛著濕光。他步履未停，衣袂微動，卻像踏進一場早已佈局的審命之局。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geD3QrCl

時間追得太緊，他連咽下的水都是苦的，總覺胃中早已空空如也，卻又痛得像是刀割。此刻宮門已近，他一步步走得踉蹌，額上冷汗沿著鬢角滑落，指尖因強撐而微微發抖。

突地一陣絞痛襲來，他倏然捂住腹部，呼吸紊亂，身形向前一歪。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NbOkRrQL

「雲遙！」

身側傳來一聲驚呼。柳翎快步上前，一手扶住他的手臂，眉眼皆是焦急：「你怎麼了？你受傷了嗎？」他以為雲遙在來的路上，秦睿侯出手了。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tgUpkF6g

雲遙甫欲開口，卻被劇痛逼得說不出話來，眼中一瞬掠過一絲隱忍的紅。

他費力推開柳翎的手，語氣斷續：「……我無事。」

他站直了身子，背脊繃得筆直，只怕一垮下來就再也撐不起來。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3BW8nbTBl

他沒再理會柳翎，目光已穿過宮階人影與重重禁衛，落在那宣德殿階前一抹素影之上——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cv1f4PsI

隔著數丈，他終於又見到了邊昭霆。

只是與他記憶中那個風骨朗然、策馬披甲之人相比，眼前的昭霆瘦得幾近形銷骨立，一身囚衣襯得脊背格外清瘦。他靜靜地站在堂前，眼中無波，仿佛那宣判於他而言，不過是風過耳畔。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J5NgH1UP

他站得筆直，卻沉寂如影，連一眼都未曾望向雲遙這邊。

雲遙眼底一震，胸口仿佛被利石生生刮過。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KDAOdbwd

三日不見，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他查事、替他奔走，一步步拼湊出破綻與真相，只為趕在此刻來到他身邊。

他來了。可那人，卻連一眼都沒給他。

那個曾在萬人軍陣中回身朝他伸手的邊昭霆，如今竟不肯再看他一直眼。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peMlbgU1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氣，逼自己穩住身形，強壓心頭翻湧的酸楚與惶然。

「臣請求以證人之身，對堂質證柳侍讀所言。」

此言一出，堂上再起譁然。

先前驚疑他為何現身，眼下更驚訝他竟願親登公堂，當堂對質。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GXjay69n

主審凝視他良久，終是點頭應下：「準奏。朴雲遙，你可立堂側作證，不許妄語虛言，否則同受誣證之罪，可知？」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EdMXobZX

雲遙俯身一拜：「臣知罪責。然所言所見，皆為真情，無一虛妄。」

隨即，有近侍於堂下鋪設蒲團，令其立於側席。

他走至堂中央，目光掃過堂上諸人，終於停在柳翎身旁。

「柳侍讀方才所言，稱御主無故拔劍傷人，似是突然起意，來得毫無預兆——但我卻想問，若真是無預兆的殺意，你何以會那般湊近劍鋒？」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sej3QKDF

柳翎一怔，唇角掠過一絲僵硬的笑：「那是因為……臣當時未曾料到御主會……」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Nj01eqqC

雲遙輕聲一笑，語氣凌厲如刀打斷他說話：

「你說未曾料到？可你卻在落劍之前，剛好言語引導御主回身，動作極近。那日之舞，是為婚禮而為，按禮制你本應站在觀禮席，卻偏偏於舞畢將終之時上前。柳侍讀……你真是來祝賀的嗎？」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ygcEs4lT

柳翎握著袖口的手指微微蜷緊，片刻後方道：「我說過此話，然則心誠意真，不知為何御主忽將劍向我——臣當時亦驚愕萬分。」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hFeRwjMEl

「那你倒說說，那劍傷從何而來？」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IQGUehp7

他側身，看向堂下一名早已準備的軍中御醫。

「回稟大人。」御醫躬身出列，「柳侍讀當日所傷，確為左肩一處貫穿傷，劍鋒由前至後，傷口平直，若為迎面刺擊，其人應尚有躲避餘地。可若此人自行前傾迎上，則無可退避，傷勢亦正如今日所見。」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9KLhNdxu

主審目光陡凝：「你是說……柳翎當日，是主動迎上劍鋒？」

御醫不敢妄斷，只是再度一拜：「小人不敢妄言，只能述其醫理所觀。」

此時，堂上一片低語，不少人已悄然轉變目光，看向柳翎的眼中多了幾分遲疑。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0CHOl211f

而邊昭霆，始終未語，身形挺直如槁木，眼神淡漠如死水。自始至終，他沒有插言一句。

他曾經以為，無論真假，有人願意為他說一句話，就已是幸運。

如今有人說了，他卻再也找不回當初那一份，想要逃出生天的執念了。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GvASB12L

雲遙從袖中取出一物，遞至主審桌前：「此物為雲遙自宗堂查得，事發前三日，我朴家宗堂舊簿一冊，簿中記錄之墨跡，恰與後來出現於‘密信’上的筆跡相近——臣請求堂上，檢驗此證。」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9BbXxmSYh

滿堂譁然。

柳翎神色劇變，欲言又止。

而邊昭霆，始終未抬頭，彷彿早已放棄辯解，只靜靜聽著雲遙的聲音，如聽遠方未曾熄滅的風。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uSPEs4UH

主審接過雲遙遞上的冊頁與密信筆跡，召來書吏與掌印內監對照查驗。片刻後，書吏跪報：

「回堂上，此二者筆法極為相近，皆為朱墨寫就，落筆運筆頓挫處幾無分別……」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LI540YTl

主審沉聲道：「你說，極為相近？」

「是。若非同一人所書，也極可能出自長年模仿、臨摹者之手。」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ImMhcXqX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變幻。

雲遙再上前一步，眼神鎖定柳翎：

「柳侍讀，無意闖入劍鋒，卻恰好出現在那樣的時機。又恰恰知御主一向使朱墨，密信所落款之印紋竟與先皇舊令牌拓樣無異——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巧合？」

「草民雲遙，懇請對堂作證。此案非止一紙密信之事，關涉陷害與偽造，草民自潛入宗堂後，遍尋印紙筆跡之由，亦查詢劍傷源由、火漆真偽，皆有所據。所傳數人，皆曾協助調查，願與同堂對質。」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NP4bB4br

然而證人上堂後，眾人卻一一改口，言辭閃爍。

那筆墨鋪老匠眉眼低垂，卻斷然言：「草民從未售出秦家印樣之火漆，坊間有無雷同，實不敢妄言。」

黃籙司藏吏亦道：「舊日筆錄雖見雷同紋飾，但未曾標示來源，不可據此妄下斷語。」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dDJJGpf6

幾名證人接連推翻雲遙言語，堂下嘩然。

雲遙眉頭微蹙，嘴唇抿緊，眼神如劍，仍未退半步：「諸君今日所言，為何與先前夜談不符？！是否遭人威脅……」他聲音已微寒，忽感頭疼暈眩一瞬。

話出口時，他的手仍穩，語調不顫，但心跳卻早已亂了節奏。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qBdsK0jN

那一瞬，他如墜入冰水之中。

原先一一查證過的字紙與人證，明明都曾低聲應諾，為何此刻在堂上一一推翻？他看得出來，那些人眼神中藏著心虛，卻更藏著恐懼。是誰威脅了他們？是誰能讓他們寧可做偽證也要撇清關係！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HqblOJ2X

他指尖微緊，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拳。

而更讓他焦灼的，是堂上那道背影。

昭霆自始至終，一字未辯。

他站在那裡，宛若孤峰沉雪，不爭、不怒，連抬眼都吝於給他一下。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4ZId0Wjap

雲遙的視線一次次掃過他，心裡焦急得幾欲崩潰——

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不說話？！！！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jfcNnUGH5

明明他已拼盡力氣查證每一處細節，熬了幾夜沒闔眼，只為將真相從陰影中挖出。可如今局勢翻轉，證人反咬……

這一刻，雲遙只覺喉頭發緊，眼底一陣灼痛，竟險些潤紅了眼圈。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3RufjWCOv

他不能倒，不能在這裡倒。

可那種力不從心、眼睜睜看著一切逆轉的無力感，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緩緩收緊，將他心頭繃得快碎了。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2QZRYuJwM

而在對面，柳翎望著這一幕，臉色倏然蒼白，心頭震動。

他心想：雲遙，你這是要置我於死地……

他本以為雲遙仍存些舊情，會留他一線生機，卻沒料到對方竟能挖掘至此。這般步步逼迫，已非昔日那個溫聲細語的雲遙。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W7VXrtii

可就在眾聲喧囂之際，柳翎眼角餘光一瞥，忽見堂外有人穩步而來，手中捧著封物。

——是賀臨。

柳翎心頭一跳，轉瞬之間竟浮出幾分難掩的欣喜。他急聲道：「主審大人！臣有證人，願補證此案所涉『秦家印信』非為偽造。」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xBKRosrlX

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賀臨身上。

賀臨入堂，面色從容，將懷中錦盒呈上：「秦家之印，鐫於五年前，承家主授命，非外坊所鑄。今攜真印上堂，願與案中密信核對，真偽自明。」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3uMmF7SsE

主審接過印物，命人核驗。朱漆火拓與密信上拓樣對照——紋理、深度、鑲紋皆如出一轍。

堂內再度陷入一片動盪，柳翎亦再度抬頭，目光如燃。

他心知此局未破，但只要這一處能扳回，昭霆就難以全身而退。他看見了轉機——一次足以將他從邊緣拉回的轉機。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x3Opsv06

初審宣判終是聲落，殿上氣氛驟沉。

「念及案證明確、眾證一致，著褫其職，罰以自裁，若後日翻證，再議平反。」

此言一出，諸臣無聲，彷彿整座宣德殿都沉入冰封湖底。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bVBMS2BD

雲遙原本便因熬夜調查，未曾進食，身體早已透支。此刻聽見判初罪，胸口猛然一緊，彷彿有什麼利刃猛地剜入心窩。

他喉頭泛酸，耳中轟然作響，眼前的光忽明忽滅，如燈下飛蛾，翅羽盡焚。

額上冷汗霎時淋下，四肢微顫，喉中一聲悶哼未出，整個人便已重心不穩，踉蹌後退一步。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MVB8Yzz5

火盆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卻壓不住他體內的寒意。

他的指尖一抖，撐著案角還想再說什麼，卻只覺視野邊緣已泛出大片黑影，最後連昭霆的輪廓都被那黑暗吞沒。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ax8WOmBt

他雙膝一軟，重重倒了下去。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l0TauJtn

「雲遙——！」

場上一陣驚呼。有人奔來攙扶，有人匆匆喚太醫。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4h2VYTEoO

直到這時，原本整場聽訟皆默然如石的昭霆，眼神終於起了變化。

他望著那個倒下的人，神色幾近茫然。

他不明白。

明知局勢如此，明知只會惹來滿身污名、眾口撻伐，為何雲遙還要不顧一切地站出來？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7XuTRpdV

那人明明……早就不願嫁他了。

他想到那封「和離書」，那字跡熟悉、筆意堅決，像一柄無聲刺進他心口的劍。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eKBVvkgx

審判將終，有司終於問道：

「御主，諸證皆備，爾今可有辯駁之處？此數封密信，作何解釋？」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Uhoqntob

眾目睽睽下，昭霆只是抬眼，眸光幽沉。

他沉默片刻，終是搖了搖頭。

目光中並無憤怒，也無辯解，只有一片暗淡與疲乏，像是認命，又像是……悄然道別。

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teVcMlma

ns216.73.216.82da2

Reading Theme:

Font Size:

Line Spacing:

Paragraph Spacing:

Load the next issue automatica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