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 - 第四章．時光裡未曾寄出的信

「不是所有的話語都能說出口，有些情感，只能藏進信裡，永遠不寄。」

轉眼間，又過了一年。

知槿升上了新的年級，教室換到了另一棟樓。舊的同學有些離開，也有些新面孔加入。但在那些逐漸變動的日子裡，她最常做的事情，仍然是放學後獨自去那間位於老校舍後的小木屋。

木屋的門有些舊了，推開時總會發出一聲輕輕的響，像是在提醒她：記憶仍在這裡，等妳回來。

她會坐在原本靠窗的位置，攤開畫冊，打開筆袋，一筆一劃地練習著新的構圖。她的畫技進步了不少，老師也注意到她畫面裡多了情感的細膩和穩定。

但她知道，那些線條和光影的堆疊中，藏著誰的影子。

她沒有再見過沈予昀，也沒再聽說過他搬去了哪裡。

有時她會想，他是不是也還記得他們那段靜默卻貼近的相處？他是不是也曾翻開那本畫冊，看見那只狐狸，會微笑一下？

那樣的想法從不說出口，只偶爾在放空時冒出來，又悄悄退回心底。

有一段時間，她開始寫信。

不是給誰，也不是要寄出的，只是習慣性地，在空白的信紙上，寫下那些說不出口的句子。

她會寫：「今天我畫了一隻很像你的貓，安靜又愛偷看人。」也會寫：「我開始學會用鉛筆淡淡地上陰影，你以前總說我的筆太重。」還有：「我聽到那首熟悉的鋼琴曲，突然想起你第一次在小屋裡戴著耳機點頭的樣子。」

那些信一封封疊起來，被她夾在畫冊最底層，從不給任何人看。那是一種只屬於她的儀式，像把內心的話藏進抽屜，鎖起來。

她不覺得那是什麼深情，也不懂那是不是想念，只是那個人曾經在她的世界裡出現過，如今雖然不見了，痕跡卻還留著，不可忽視。

某天週五的下午，天氣變得灰濛濛的，風帶著潮氣，吹得窗子微微搖晃。

老師說今天提早下課，大家可以早點回家。

知槿卻選擇了繞去那間老舊的小木屋。

她推開門，裡頭依舊安靜如昔。

那天，她沒有畫畫，也沒有寫信。

她只是坐著，靠著牆邊，把手裡的畫冊緊緊抱在胸口。窗外的風雨聲越來越大，像是有人在耳邊說話，但每一句都被風吹散。

她想起沈予昀走的那天，那個沒說再見的背影。

她以為時間會讓她淡忘，可是，記憶不是水，也不是沙，它像石頭一樣沉在心底，不動，也不碎。

她忍不住拿出一封信，是去年秋天寫的。

「你還記得我們一起畫那張紙飛機嗎？我後來畫了一整本，飛來飛去都沒落地。」

她讀完那句話後，眼眶熱熱的。

她沒有哭，只是覺得喉嚨像卡了一小片畫紙，薄薄的，卻讓她無法順利吞嚥。

那年夏天的雨下了很久。

知槿漸漸習慣了沈予昀不再出現在日常的這件事，也習慣了把話留在紙上，而不是對著人說。

她還是會去小屋畫畫，還是會聽他喜歡的音樂，還是會在信裡記錄生活中微小的溫柔。

她也開始把自己畫進畫裡，不再只是風景、靜物或想像的角色，而是她真正的模樣：低頭專注畫畫的樣子，午後陽光灑在側臉的陰影，手指捏著鉛筆時微微彎曲的弧度。

她不再是為了誰畫畫，而是學會了用畫筆記住自己，記住那些她想保留的時刻。

只是那些信，再也沒有人回應。

也許未來的某天，她會不再記得這些未曾寄出的文字。

但她知道，在那段光影斑駁的午後裡，她曾用盡所有的靜默，去記得一個曾經陪她靜靜坐在窗邊的名字。

而那份靜默，會一直在她畫筆的轉折處，靜靜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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