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一故人 - #87三請

熱熱鬧鬧並沒有維持多久，胡人這次雷厲風行，在草坡十里對峙十多日，後方軍隊悄悄出發。

白日鞦韆下，柳縷兒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對著沙地上一圈一圈，思量了起來。

「縷兒在否！」

還沒進門聲音先到，吳二娘風塵僕僕跳下馬，直接進了大門。

門口掃地的奴僕，見氣勢威盛一身戎裝的女郎也不敢阻攔，睜著大眼看著她走進來。

柳縷兒用腳尖快速踩亂沙地，直到看不出圖形才連忙站了起來，笑臉迎接。

「怎有空來？」

幾日不見，即使有紅披肩的襯托，吳二娘的氣色也不比往日紅潤，顯然是因為堂兄吃了敗戰，擔憂發愁之故。

「來看看妳啊！上次走的臨時，就想找時間來看妳。」

吳二娘將馬鞭捲在手中，看了看她的院子，才目不斜視的走來，一臉羨慕：「縷兒真有閒情，又是玩鞦韆，又是在地上塗鴉。」

她甜笑了兩聲，吩咐人拿些茶和糕點來，搖晃了下鞦韆：「妳也上來玩看看。」

這鞦韆原本就有了，奴僕不敢擅作主張便一直保留著，直到她來了之後，才要奴僕重新修理過。

吳二娘在軍中長大，顯然很少玩過這玩意，面容有些不自在。

「別害怕，這比騎馬還安全呢。」

柳縷兒俏皮地對她眨眨眼。

「誰說我害怕了！」

吳二娘立刻將馬鞭扣在腰上坐了上去，踮了踮腳，鞦韆才微弧擺動。

蕩了不過一會，她的肩膀微微垂下，很失意的樣子。

柳縷兒在後頭輕輕幫她推著：「二娘有心事？」

吳二娘看向前方發出微微嘆息：「上次告訴了父親要提防，父親卻......唉，不提也罷！」

柳縷兒也沒料想吳醀會以為手握大軍就對胡人輕忽大意，難怪上一世俞城不保，而這次也損失了不少兵馬。

「父親年紀大了，堂兄裡沒有一個能用的，蕭赫是最適合的人選，可惜人家不並稀罕。」

吳二娘揚了揚眉，神情失落：「其實他心裡頭早有人了吧！」

柳縷兒像被驚到，鞦韆上的手一鬆一一咯吱聲逐漸變小，吳二娘感覺沒了推力，回頭就看到有人愣愣發呆，忙問「縷兒，妳怎麼了？」

柳縷兒急速回神，用手抵了下額頭，撒謊：「沒事，怕是晚間沒睡好。」

吳二娘起身，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嘲笑她：「妳啊，妳啊，無憂無慮的小姑子，在想著誰家的郎君啊？」

柳縷兒一臉無辜說她沒有，逗得吳二娘哈哈一笑，接著神秘兮兮靠近她耳畔：「妳跟我說說蕭赫從前的事可好？」

這個下午是愉快也是漫長的，她告訴了吳二娘有關蕭赫的一切事情，當然，除去了兩人糾結的過往。

吳二娘一面聽，一面嗤之以鼻，還會不時罵起蕭赫幾句，卻在無聲無息中嶄露了欽佩與仰慕。

她們吃著糕點，喝著茶，說說笑笑，院子內很少這樣充滿女郎們的笑聲，奴僕臉上也沾染了不少笑意。

直到軍中有人來尋，吳二娘才告辭離去。

黃昏時分，桌案、床頭燃上了油燈，房間一片明亮。

柳縷兒坐在椅子上，手裡攪動著熱羊奶，眼皮一上一下。

她想讓眼皮停止跳動，像在做著鬼臉，霞姑進門後一時笑歪了嘴，拍掉她的手：「別在拉了，怎麼越大越像個孩子呢。」

斥責的語氣帶著一些寵溺，她伸手抱著霞姑，用力吸了吸，聞到一股安寧的味道。

「唉，才說像個孩子，真越來越不像話了。」

霞姑推搡一下，也不是真用力，半笑半嫌惡道。

「女郎快放手，讓人看了會笑話。」

得知母親死後，她便莫名眷戀起霞姑，她死死不放手，撒嬌似的道「姑，北地恐怕不安全了，我好害怕。」

霞姑怔怔看著她，低聲問「女郎可是知道了什麼？」

怕霞姑不安，她將話吞了下去，又揉起眼皮子：「沒事，只是眼皮一直跳，擾人心煩意亂。」

「要被妳嚇死了。」

霞姑瞪了一眼，拿下她的手將碗放上去，轉向床榻碎碎念著：「現在外頭什麼都貴，莊院裡的米糧也不能一直白送人，管他是什麼將軍，可不能白給！」

她莞爾一笑，捧著碗一口一口喝著羊奶，道「姑，等謝兀回來，我們搬去北都城可好？」

「女郎決定便罷。」霞姑沒有停下手，背對她道「唉，北地有什麼好的，還不如回莊院呢...。」

是啊，吳叔也在莊院裡，離這遠了也更安全，霞姑對她深信不疑言聽計從，只是不明白，將來這天下沒有一日的安寧了。

就算她知道了些什麼，現在什麼都不能說也不敢說，世間動向從已知走到未明，她已經無法預估將來了！

她憂愁看了看窗外。

炕前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是被打開，硌吱咯吱搖晃著，隱隱能看到院子裡樹的影子朦朦朧朧、模模糊糊，發出一種沙沙的聲音一一

一陣窸窣腳步聲，奴僕由小門跑進來，在房門外喊道。

「大門來了一位僕婦，說柳公翫有請女郎出門一趟。」

伯父？

她和霞姑同時站了起來。

「主家怎會突然出現一一不是要帶女郎回家吧？」

霞姑慌張了起來，走到她身旁動作忙亂，差一點打翻了茶杯。

不可能，伯父怎會帶著僕婦出門，她立刻否決了，隨即問「可是柳萱兒的僕婦？」

奴僕說是，她笑意冷冷又坐了下來，回道「說我睡了，不方便出門。」

奴僕便隨即出去了。

「這柳萱兒真是陰魂不散。」

聽到是柳萱兒的僕婦，霞姑啐了一口，碎碎念道，回去鋪床。

過了不久，那奴僕又來到院子稟告。

「一位自稱柳公翫的僕人...。」

「叫他滾回去！」

不等奴僕說完，霞姑氣呼呼的走出去，罵道「把人趕走，門也上鎖了，這柳萱兒想騙女郎出門，鐵定沒有好事情！」

「諾、諾。」

奴僕戰戰兢兢回答完，立即出去趕人了。

她原想問個清楚，奴僕已經跑遠了，又想，拒絕了兩次，柳萱兒真有事，明日也會親自前來，當下便放下了念頭。

鋪好了床，霞姑左看右看，見都妥當了才坐了下來，從桌上拿起一杯水，道「今日早些休息，別想那個柳萱兒了，哼，一朝得勢盡會埋汰人！」

柳萱兒有顧氏那樣的母親又家敗中落多少讓人同情，自從她的僕婦去過莊院後，霞姑連那一點點的同情也消失殆盡。

她沒有接話，只是默不作聲喝著水，柳萱兒的心思她非常明白，算計一次不成，還有下一次。

夜晚草叢裡響亮起了蟋蟀蟈蟈長節奏的鳴音，隨後她起身將窗戶關上，又聽到奴僕的腳步聲。

奴僕氣喘吁吁跑來，一口氣道完：「這次是蕭將軍的人，請女郎務必前往城守處，還說女郎的伯父也在。」

她和霞姑面面相覷，這次是真的了一一不僅伯父來了，連蕭赫也來了。

「不好了，主家會不會知道莊院的事，想騙女郎回去？」

莊院是立足的根本，失去了莊院對下人而言等同流離失所。

霞姑害怕的快掉下眼淚，她伸手按了下霞姑的肩頭，連聲安撫：「姑，我那一點點的產業在伯父眼裡不過是滄海一粟，他是不會費心奪取的。」

「那會是為了何事？」霞姑戚戚不安，憂愁煩惱著。

她也不清楚伯父為何突然來了，之前發生了許多不愉快，她們對柳氏舊宅同樣心有抵觸，即使如今顧氏在家廟裡，卻還有一個如夫人尤氏。

無論伯父說了什麼，她都不會回去的，或許是柳萱兒的婚事有著落了一一

她坐到妝奩前，露出了一道安心笑容，透著銅鏡笑道「我去去就回來了，姑，快來幫我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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