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微笑以對——抗壓實驗代號００１

梅雨季很長，最近每天踏出校門，都被陰暗的天色絆住了腳步。沈樂舉著一把小傘，站在校門口躊躇不前，思考著要不要等雨小一些再出去。

一個和平時並無二致的傍晚，一個和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學生同樣普通的女孩，一場在季節裡正常落下的雨，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平凡。

但這一天，改變了這個女孩的一生。

沈樂見雨有愈變愈大的趨勢，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舉著傘衝出去了，雨水混著泥濘濺在潔白的鞋面上，沈樂心疼得不行，一邊跑一邊低頭盯著自己的鞋，一不留神，被一個人迎面而來撞倒在地上。

沈樂摔在地上，褲子和書包都濕了，將她撞倒的人，連一句道歉都沒說就跑了。沈樂深呼吸一口氣，想起爸爸教她的話，樂觀的擠出一個微笑，告訴自己：東西濕了沒關係，至少人沒有受傷嘛！

沒樂觀多久，禍不單行，她走到站牌下抬頭一看，發現下一班車竟然要快半個鐘頭才會到，沈樂沒有被這些倒楣的事情打敗，她撥通了電話，想問爸爸可不可以來接她。

爸爸答應了，沈樂掛上電話之後，臉上又恢復了樂觀天真的笑容，燦爛得彷彿可以照亮陰雨的天空。

爸爸很快就開了車過來，沈樂開心的跳上車，汽車發動駛向回家的路，半途，沈樂發現車裡漸漸瀰漫一種奇怪的味道，她問爸爸有沒有聞到，爸爸使勁嗅了嗅，也感覺到了不對勁，趕忙把車停到路邊，下車檢查。

「樂樂妳乖乖待在車上，爸爸下去檢查一下。」

「好。」

雨已經停了。

爸爸將引擎蓋打開檢查，沒多久，引擎突然轟地一下著火了，爸爸反應迅速的往後跳開，但手臂和腹部還是被火舌勾到了，頓時痛得在地上哀嚎。

沈樂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渾身僵硬，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她聽到爸爸在車外大吼著讓她趕緊下車，她慌張的解安全帶，雙手都在顫抖，不自覺已是滿臉淚痕——

她和爸爸是被路人叫來救護車，送到醫院的。

是爸爸忍著身上的疼痛，砸碎車窗開鎖將她拉出來的，她出來後幾秒鐘的時間，車子就在她眼前爆炸了，堅硬的車身被炸成一片片的，差一點，她就是其中的一片。

她恍惚地坐在病床邊，看著仍在昏迷的父親。

好恐怖。

眼淚止不住的落下，苦澀的堆積在她唇邊，無比沉重的壓著她的嘴角。

爸爸似是感應到了她的無助和恐懼，緩緩地睜開了眼。父親朝她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第一反應先關心起沈樂的狀況：「……你有沒有受傷？」

沈樂含著淚朝父親搖頭，表示她沒有受傷。

「不哭……不……哭…」父親想伸手拭去女兒的眼淚，手卻無力舉起，只能盡力向她微笑著，用沙啞的聲音溫柔的說道：「記得爸爸和你說過的……不要哭、要微笑，笑了才會有力氣……」

「……好，我知道。」沈樂點頭，用力止住了眼淚，對爸爸暖暖的笑了。

父親不斷強調自己的傷不要緊，要沈樂先好好回家休息，明天一樣好好上學，不要擔心。

沈樂拗不過父親，只好離開了病房。剛出病房，就有人來通知她，警察要找她和她父親做筆錄。

「不用害怕，只是流程而已，問幾個問題做紀錄就好。」警察對沈樂解釋道。

「好，就問我可以嗎？我爸爸需要休息。」沈樂點點頭，朝警察先生笑了一下。

「可以，這邊請。」警察似乎對沈樂冷靜的反應有些意外，頓了一下才開口道。

簡單交代了事發經過，警察就放她回家了，畢竟只是個火燒車意外，沒有什麼需要深入調查的。

只是，沈樂一回到家，便又撥通了報警電話。

——他們家遭闖空門了。

晚上十點多了，沈樂坐在警局又做了一次筆錄。走出警局的時候，她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疲憊湧上來，被偷走的東西裡有媽媽留給她的項鍊，那是媽媽生前最喜歡的項鍊，不是很值錢的那種，不知道小偷為什麼要偷走那種對她很重要很重要，對別人卻一文不值的東西。

明明家裡最貴的東西都沒拿走，為什麼要……？

察覺到自己的淚腺又在蠢蠢欲動，沈樂把頭抬起來，挺直了背脊，深呼吸把眼淚憋回去，要微笑，遇到任何事情都要有勇氣微笑，笑了才有力氣面對一切！

她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

微笑以對，不管是車禍，還是闖空門，還是明天，都要微笑以對。

她回家把房間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睡下了，哪怕夢裡是車體炸裂的火海，她的睡顏也依舊安靜，並且含著微笑。

凌晨三點，沈樂被電話鈴聲吵醒。

醫院來了通知，沒說清楚什麼事，只讓她盡快去醫院一趟。

「沈小姐，請節哀。」醫生如是道。

沈樂有些懵，一時反應不過來醫生的意思，眉頭卻下意識深鎖了起來，心臟也不規律的跳動著，滿心口的鈍痛，在醫生的下一句話裡，盡數化為尖銳——

「您的父親在今天凌晨兩點五十三分心臟突發猝死，去世了。」

微笑以對。

微笑……

啊……

什麼……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爸爸？

你說要我微笑的，可是，包括現在嗎？

啊？

開、開玩笑的吧？

一定是你看我今天太倒楣了，才想和我開個玩笑，讓我開心一點對不對？

「沈小姐……」

醫護人員的聲音將沈樂拖回了現實，她渾渾噩噩的跟著進入病房，掀開父親臉上的白布，不敢置信的將手覆上他的臉頰，顫抖比之於在火海裡更甚。

她抓起父親的手，想喚醒他，卻從父親手裡捏到了一絲冰涼堅硬的質地，她將手心攤開，早前闖空門丟失的那條項鍊，現在正靜靜的躺在她手心裡。

……怎麼會？

這條項鍊一直被她好好的收在自己的床頭櫃裡，爸爸也不知道，更不會隨便去拿，回家的時候，床頭櫃被翻得亂七八糟，所以她以為是小偷偷走了項鍊。

既然是小偷拿走的，為什麼現在又出現在這裡？

想不通，她也沒力氣再細想，只是抱著項鍊和爸爸的手大哭了起來。

太難受了，她實在是太難受了，就哭一下下。

就算爸爸不願意看見她哭的樣子，還是拜託允許她哭一下吧。

一下子承受了太多，她實在忍不住了，好痛苦。

哭了一陣，眼眶開始發乾刺痛才停下來，站起身去廁所打算洗臉。

經過病房門口的時候，聽見了幾個值班護士在門外小聲議論。

「不是說裡面那位的點滴瓶裡被加了氯化鉀嗎？」

「……真的假的？誰注射錯了？」

「怎麼可能是注射錯的，那東西注射下去三十秒就停了好不好？我們十點多加了止痛就沒再注射了，估計……估計是有人尋仇……」

「啊？那、那家屬知道嗎？」

「醫院不讓說，怕弄不好是醫療疏失，對醫院名聲不好吧。」

「唉，那小妹妹……挺可憐的……」

沈樂不笨，她聽懂了護士們在討論什麼，震驚的摀住了嘴巴，呼吸一瞬間像停止了一樣，雙膝一軟，跪坐在門邊，乾涸的眼中再次不可抑制的湧出淚水。

爸爸的死，不是意外，是……謀殺！

為什麼？

爸爸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務員，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為什麼……為什麼要對他們做這麼殘忍的事？

沈樂走到父親身邊，靜靜凝望著雙目緊閉的他，回想起今天一連串的災難，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有人在針對他們？

她拿起勾在父親手指上的項鍊，小心翼翼的掛在脖子上，心型的吊墜貼在心臟上方，隨著心跳微微顫動。

今天的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她不知道天亮之後，自己該怎麼面對這個世界，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一定要調查出爸爸的死因，為他報仇！

她伸手擦去臉上最後一滴淚水，溫柔地看著父親，臉上緩緩揚起一抹堅定的微笑。

太陽，就快要升起了。

爸爸對不起，我不能聽你的話去上學了，但我答應你，一定不會忘了要微笑。

我愛你，爸爸。

沈樂在其他親戚的幫助下為父親辦好了葬禮。

她還無法接受父親離開的事實，但為他報仇的心意卻很堅定。

沈樂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裡，坐在客廳的地板上，開始重新梳理那一天發生的事，想找出線索和調查方向。

所有事情中，最蹊蹺的果然還是失而復得的項鍊，已經被小偷偷走的項鍊，又明目張膽的塞在死去的父親手裡，有幾種可能：一，小偷和殺死爸爸的是同一個人，或是同伙。二，小偷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項鍊轉手賣給了殺死爸爸的人。三，殺死爸爸的人早小偷一步拿走了項鍊。

目前來看，一最有可能，從家裡的財物失竊的情況來看，小偷似乎就是衝著項鍊而來的，是有計畫性的預謀，並且知道這個項鍊對她的重要性，偷其他東西只是幌子而已。

可是，把項鍊拿回來放在父親身上的目的又是什麼？

感覺就好像……想故意讓她知道父親是被謀殺的……？抑或是，刻意示威？

沈樂首先直奔社區的管理室，查看家裡遭竊當天的監視錄影，距離事發已經一個多星期了，警察那邊的調查遲遲沒有進展，可能是不太重視這種財物損失輕微的案子吧，因為他們不知道偷竊和謀殺兩案是有聯繫的。

他們甚至不相信父親是被謀殺的，即使她再怎麼要求警察和醫院重新調查死因，醫院提出的死亡證明仍是一樣，在醫生和一個十七歲的女孩說的話之間，他們自然更願意相信醫生。

都是一群靠不住的大人，所以，她只能靠自己了。

監視錄影裡的確出現了嫌疑犯的身影，黑衣人身材高大但身手相當俐落，四層樓高的陽台輕輕鬆鬆就攀著外露的排水管爬上來了。是專業的呢，臉完全避開了監視器。

這裡的線索有限，先拷貝了一份監視錄影，沈樂便再次動身前往醫院，找到父親當時的主治醫師，提出查看醫院內的監視錄影。費了一番周折，還利用了一些醫護人員的同情心，醫院的監視錄影終於也到手了。

沈樂花了一整天排查監視器，全神貫注其中，沒有察覺門鈴聲響起，直到門外那人開始砸門了，她才被驚動，趕忙去開門。

握上門把的那一秒，頓了一下，經歷了這些事，她不敢掉以輕心，先從貓眼往外看了一下。

是阿潔，梁心潔，她最好的朋友。

梁心潔一見到沈樂就撲上來把她抱住了，她知道沈樂一定是遇到麻煩了，而她不想只會擔心，什麼都不做。

「我很擔心你，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好嗎？」除了父親以外，最了解她的就是梁心潔了。

沈樂喉腔裡湧上一股哽咽，她本來就不是個獨立的女孩，爸爸還在的時候，她總是依賴爸爸，就在她以為這次終於必須獨自一個人面對的時候，突然有個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如何能不去抓緊、依賴？

她對梁心潔坦白了那一天以來的悲劇，並說明了她現在打算要做的事，梁心潔心疼的抱住沈樂，告訴她：「我幫你。」

兩人分工合作繼續排查監視器，分別在醫院的東南門和電梯裡發現了嫌疑人的身影，和小偷一樣一身黑衣，身形也相仿，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但他出現在走廊畫面上時，卻換上了白大衣。

一切都很順利，詭異的是犯人的臉……露出來了！臉清晰地出現在螢幕上，沒有任何偽裝，連口罩都沒有戴，甚至……故意湊近了監視器。

為什麼？是挑釁嗎？兩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螢幕，眼睜睜看見下一秒，黑衣人微笑著將項鍊的吊墜從手中露出，占滿了監視器的視野。

就是他！

梁心潔將兇手的臉截圖下來，並提升畫質，交由專業的人肉搜索工作團隊調查。

三日後，調查結果出來了，沈樂告訴梁心潔不必為了她請假，回去好好上課，她自己去取調查結果就好了。

沈樂從事務所出來，迫不及待地拆開查看，調查出的資料很完整，這人果然是有偷竊和殺人未遂前科的，但他的生活資料裡，和沈樂一家沒有任何交集，不可能是尋仇，那麼是受人指使嗎？

正思索著，手機突然來了訊息，以為是梁心潔傳來問結果的，結果卻是一個匿名帳號，傳來一段視頻。

點開視頻，看見梁心潔的身影出現在影片正中央，她站在斑馬線的一端正要過馬路，早上和沈樂吵了一下想請假的事，所以遲到了，這個點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綠燈亮起，梁心潔慢慢地通過斑馬線，下一秒——

一輛疾駛而過的車，絲毫沒有減速，在偌大條馬路上，彷彿就是針對梁心潔而來的直直撞了上去！砰——！

尖叫都來不及，梁心潔瘦弱的身子，瞬間倒飛出去幾公尺遠。

影片結束，沈樂站在烈日下，渾身都在發抖，發狂似的尖叫起來，恐懼的淚水源源不絕地湧出，要再次失去珍視的人，再次失去可以依賴的對象，她整顆心剎那間都被恐懼和憤怒侵占！

聲嘶力竭的吼叫著，心中的疼痛卻未曾減少半分，最後全身脫力，在大街上昏了過去。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看見影片下方，又出現了一條訊息，是文字。

【這不會是最後一個，你，還能微笑以對嗎？】

沈樂在醫院醒來，她馬上打電話詢問班導，梁心潔現在怎麼樣了，得知她現在就在自己身處的這家醫院，沈樂立馬下床，去往梁心潔的病房。

拉著正給另一床病人換藥的護士詢問。

「那個小女生啊，今天早上送來的，外傷不嚴重，但脊神經好像出了問題。」

「什麼意思？」

「就是可能癱瘓，能不能醒過來還不知道呢。」

沈樂失神的望著梁心潔蒼白的臉，腦子和心都是一團亂麻，握住病床上稍顯冰涼的手，低下頭，不住的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透過那封短信，沈樂已經可以確定，自己才是被盯上的目標，所以受傷害的總是她身邊的人。都是因為她……

一坡未平一波又起，因為父親去世，沈樂又未成年，名義上是需要監護人照顧的，社會局找上門來，她被送到了姑姑家。她害怕姑姑一家也會被兇手盯上，就算和姑姑他們解釋，他們也不會相信，所以她只留了一封告別信，讓姑姑不要擔心自己，就離開了。

她現在身邊的人必須越少越好。

現在已經知道兇手的身分了，下一步是蒐集有力的證據，才能將他繩之以法。

沈樂將手裡另外找法醫驗的死亡證明，以及監視器畫面整理好，監視器裡不只有犯人拿著項鍊的畫面，還有他換上白大褂之後手執針筒的畫面，就算不是直接證據，說服力應該也足夠了，再加上其他零碎的證明，還有他本身的前科，把他送進大牢應該綽綽有餘了。

不能再讓他有機會繼續傷害她身邊的人。

——你問我還能微笑以對嗎？我能。

沈樂走出警局，面朝陽光露出了微笑。

殺人案是大案，報案後，警方也搜索出不少證據，沈樂再三地詢問過負責此案的檢察官，這樣的證據究竟足不足以將兇手定罪，檢察官給的答案一直是肯定的，並以他多年的辦案經驗作擔保。

但是開庭當天，法官竟以動機不足為由，釋放了兇手。

動機不足……的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犯人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可是，證據就擺在眼前啊！僅憑一個動機不足，就要把好不容易抓到的犯人放走嗎？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問的，當著法官的面大聲地質問，可是沒有人理她，她被法警無情的拉出了法庭。

沈樂滿腔的憤怒在看見被押送的犯人朝她得意一笑時，瞬間達到頂點，她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抓住犯人的衣領，大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旁的法警見狀上前想將她拉開，沈樂又哭又喊，所有的憤怒和委屈都在這一刻爆發，抓著殺死她父親和害她摯友癱瘓的兇手，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

兇手微微一笑，在她耳邊輕聲道：「想知道為什麼，那就繼續玩下去吧，下一個人是誰呢？你猜猜看。」

「……什麼？」沈樂愣愣地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不可置信，雙唇顫抖：「你要做什麼？」

兇手沒再說話，只報以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沈樂失去控制的大叫起來，叫到沙啞之後，跪在法院的走廊上掩面大哭，為什麼？連法律都不能制裁這樣喪心病狂的人嗎？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從小到大所學的司法正義、道德良心、樂觀微笑，現在沒有一個可以保護她。

她很迷茫，所有問題都得不到解答，太痛苦了。她甚至想，如果她死了，這一切的災難是不是就會停止？

但是，她發過誓，一定要為父親和阿潔報仇，她絕對不能放棄！絕對！她咬著牙，在心裡堅定地說道。

沈樂回到住處，隨便拿了一點東西果腹，就開始研究追查兇手動機的計畫，一個晚上都沒睡，清晨，陽光照進沈樂的房間裡，她拿起手機準備實施計畫，卻發現手機裡有幾通未接來電。

是李驍打來的，她的同班同學，也是她曾經暗戀過的人。

要是以前接到李驍的電話，自己肯定會激動的不行，可是現在，她早就沒有那個心情了。

她打算忽略掉，可偏偏這時他又打了過來，沈樂只好接起電話，問他找自己有什麼事。

「那個……我有點事想要找你，你可以出來見我一面嗎？」

「我現在沒有時間……」沈樂下意識拒絕道，可幾秒後卻突然反應過來，李驍會突然找他，是不是因為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如果是這樣，那她一定要去保護他！

「等一下！我…我們還是見一面好了…約在哪裡？」沈樂急道。

沈樂在身上帶了兩把防身的小刀，想著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擋一擋，接著匆匆趕往李驍指定的地點，去到那裡才知道，那是一棟廢棄的大樓，很偏僻，周圍杳無人煙。

「李驍！怎麼樣，是不是有人要……」沈樂話還沒說完便停住了，因為她看見李驍舉著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刺向她。

「啊！」沈樂發出一聲尖叫，側身驚險地閃過李驍的攻擊，一邊快步往後退，一邊大喊：「你在做什麼？！李驍你……！啊！」

李驍的雙手也在發抖，卻緊握著刀柄，不斷的朝沈樂刺去。

沈樂不明所以，被李驍瘋狂的攻擊逼得連連後退，不得不趁蹲下身的空隙抽出藏在靴子裡的小刀，抵擋住他的攻擊，奮力地反擊回去，兩人毫無章法的纏鬥在一起。

「李驍，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突然攻擊我？」

「我、我要殺、殺了妳……！」

「你先冷靜！李驍！是有人叫你這樣做的對不對！你先等一下！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啊！」沈樂舉刀抵住了李驍的刀，因為用力，臉色變得煞白。

「沒有辦法了！我一定要殺了妳！要是我失敗了，我媽媽就會被殺掉！」李驍滿臉恐懼地大喊著，表情和聲音都無比猙獰。

沈樂從後腰又拿出了一把小刀，趁李驍不注意朝他的手背劃下去，他吃痛的鬆開了手，刀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先冷靜好不好？」沈樂收起其中一把刀，對他溫聲道：「我們可以一起救你媽媽出來……」

「不！不！」李驍撿起刀，顫顫巍巍的指著沈樂，大吼：「他已經抓走我媽了，這裡有監視器，要是我沒能殺死你，他就會殺了我媽媽，來不及的！根本來不及救我媽媽啊！」

「那你呢？你真的要殺人嗎？妳媽媽會願意看到你殺人嗎？」沈樂生氣地大吼道，伸手想奪去他手裡的刀。

李驍像被刺激了一般，反手在沈樂伸出的手上割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哭喊著：「我不知道！不要逼我！我、我一定要殺了妳才可以……！」

李驍的攻擊越來越瘋狂，兩人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纏鬥了幾分鐘後，沈樂側腰被捅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單膝跪在地上，力氣正在迅速的流失。

她硬撐著站起來，一抬頭，發現李驍正高舉著血跡斑斑的刀，想插進她的心臟，她情急之下用手掌接住了刀身，同時狠下心持刀捅向李驍的肚子。

「呃！」李驍腹部中刀，哇的吐出一地鮮血。

沈樂學聰明了，趁機奪走李驍的刀，踢得遠遠的，並將手裡的刀鋒抵住他的脖子，她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雙眼通紅，聲音低啞的說道：「你一定要殺了我嗎？」

沈樂嘗試過把他打暈，但他的意志力太強，始終赤紅著雙眼想殺死她。

李驍腹部汨汨的流著血，還一邊用拳頭擊打沈樂受傷的部位，艱難地回答道：「一定……要！」

沈樂將臉湊近李驍，緩緩扯出一個甜膩的微笑，笑彎了眼，使李驍有一瞬間的怔忡，在那瞬間，沈樂將刀鋒用力劃過他的脖子，笑著說道：「好吧，那我就只能先殺了你了。」

隨著男孩的身軀倒下，沈樂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斷氣，小聲的說道：「我以前很喜歡你的……其實也不是很久以前，也不過是一個月以前的事啊……」

沈樂看著手裡染滿鮮血的刀，諷刺地笑了，本想用來保護他的刀，最後卻用來殺了他啊……

太噁心、太變態了！讓她曾暗戀的男孩子來殺她！簡直喪心病狂！

沈樂找到李驍口中說的監視器，她知道兇手現在正在看著，她對鏡頭舉起滿是鮮血的手，面露冷血的說道：「滿意了嗎？」

她連殺人都可以微笑以對了，這樣，滿意了嗎？

手機鈴聲在空曠的空間裡響起，沈樂丟下刀子，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接通來電，那男人的聲音傳來，異常爽朗：「很滿意啊！你做的很好！屍體我會幫你處理，你不會需要承擔任何法律責任，怎麼樣，我對你還不錯吧？」

沈樂不想哭，也不想吼了，她異常平靜地問出同一個問題：「為什麼這麼做？」

「哈哈，還真執著欸，你猜啊。」男人嘻笑的語氣，在沈樂耳裡格外刺耳。

「你想把我變成和你一樣的變態殺人魔。」沈樂半篤定的說道。

「喔？挺有趣的答案呢！但是，很可惜，答錯了。」說著可惜，男人的語氣裡卻沒有半分惋惜，反而充滿了戲謔。

「我要見你，想殺了你。」沈樂語調緩慢，對鏡頭保持著微笑，燦爛的一如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

「那就來找我啊，我相信你可以找到我的。」男人淡然道，語落便掛了電話。

沈樂把沾血的手機放回口袋裡，轉身最後再看一眼她曾傾慕的男孩，神情落寞而冰冷，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變得如此殘忍，她殺人了。

沈樂蹲下身，將李驍仍大睜著的雙眼輕輕闔上，喃喃道：「對不起……」

沈樂花了三天的時間，確定了男人的行蹤。

深夜，她孤身一人踏進酒吧裡，未成年不能進去，所以她提前和讀化學系的表姊借了身分證和一些防身用的藥。

男人站在吧檯邊調酒，沈樂坐到他面前，微笑道：「哈，找到你了。」

男人也朝她一笑，不開口說話，只掏出手機，給沈樂看螢幕裡的畫面，裡面的人被綁在椅子上，一旁的人往她身上抽了一鞭子，她痛得哀嚎出聲，抬起了臉，沈樂猛地瞪大眼，是表姊！

怎麼會？她明明提前把表姊藏起來了！

「不、不要！」沈樂一手拍在桌子上，瞪著男人，低吼：「你到底要我怎樣，才肯放過我身邊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男人眼神裡的冷漠溢出，幾乎要把沈樂淹沒。

「奉命？奉誰的命？讓他來找我，不要再對我身邊的人出手了！」沈樂臉上的笑容崩裂，洩出滔天的恨意，她壓抑著顫抖，咬牙道：「先放了我表姊！」

「我可以帶你去見你表姊，但能不能救她，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男人從容的笑道。

又是那棟廢棄大樓，自己揮刀殺人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裡重複，惹得她一陣陣反胃，差點吐出來。男人見她無法適應的樣子，忍不住嗤笑道：「這樣就受不了了？這副樣子可救不出你表姊喔。」

沈樂撇過頭，沒說話。上了樓梯，視野逐漸開闊，被綁在椅子上的女人，見到有人提著手電筒靠近，開始嗚嗚的叫著，沈樂衝過去，抱住了表姊，告訴她不要害怕，自己會救她出去的，邊說邊抽出小刀，割斷綁住她的繩索。

「能站起來嗎？」沈樂扶著表姊勉強站了起來。

剛想離開，四周黑暗的角落卻走出了幾個面相兇惡的男人，沈樂站住了，舉著刀戒備，惡戰還未開始，表姊卻突然情緒失控，哭叫起來，掙脫了沈樂，衝向樓層邊緣，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縱身跳了下去。

「不——！」沈樂驚愕地叫道，「為什麼？！」

「嗯…嘖…好像是因為我這幾位兄弟，教了她一些事情。」男人的笑一如既往的摻雜著戲謔。

沈樂回頭看向包圍著她的四個男人，他們臉上無一例外帶著淫邪的笑，嘻嘻哈哈地談起了剛剛對表姊做的事情，各種汙言穢語不絕於耳，沈樂憤怒得雙眼發紅，舉著刀刃，不顧一切的衝向他們，「我要殺了你們——！」

沈樂的攻勢又快又猛，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制住了。她趴在地上，惡狠狠地笑著，痛苦和怒火蓄勢待發地要燒毀眼前的一切：「你們不會殺了我的！你們想盡辦法調查我、摧毀我身邊的人們，絕對不只是想要殺我！」

「你很聰明，我們的確不會殺你。」男人蹲下身，伸出手細細地摩娑著沈樂的臉，一派平淡的說著陰損的事：「但我們可以羞辱你。」

沈樂聞言，不怒反笑，狂放的笑意逐漸收攏成一抹優雅輕淺的微笑，低語道：「羞辱我？也要你們有這個命！」

男人挑眉，還未聽明白沈樂話裡的意思，一旁四個和沈樂對打的男人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發出幾聲嗚咽，便接二連三俐落的斷氣了。

失去壓制的沈樂站起身，臉上的微笑不減，舉起手裡的刀，「很驚訝嗎？我可是做好準備才來的，刀子上塗滿了毒藥，劃一刀，就會死、翹、翹！」

男人這時才露出了嚴肅的神色，戒備著往後退了幾步，「看來是我低估你了，才幾歲呀，這麼狠。」

「是你逼我的。」沈樂瞇起眼，邊大喊邊舉刀朝男人衝了過去：「去死吧！」

男人的身手很俐落，交鋒幾次，沈樂手上的刀子便被他奪去，丟出樓外。男人不對沈樂下殺手，只是用銅棍不斷擊打她身上脆弱卻不致命的部位，沈樂畢竟是女孩子，身體的抗擊打能力本就不好，沒多久就跪在地上，沒力氣站起來了。

沈樂喘著氣，抬手示意男人靠近她，男人看她已經沒有反擊的能力，便放心地湊過去，沈樂朝男人虛弱地笑了笑，陡然從腰後伸出手，將手中小瓶子的液體盡數噴灑到男人臉上。

「啊！！！」男人摀住臉，痛苦的在地上打滾，「這是什麼？！」

「硫酸。」沈樂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痛嗎？這相比你帶給我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麼！」

男人還是低估了沈樂，沒想到一個十七歲的弱女子，可以使出這些手段。

沈樂奮力壓制住男人，從靴子裡抽出另一把刀，狠狠的捅了男人的肚子，插進去又拔出來，插進去又拔出來，鮮血濺的她滿臉都是，她瘋狂地大喊：「是誰要你這麼做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男人奄奄一息的勉強睜開眼，「我、我告訴你……不要殺我……拜託……」

沈樂停下了動作，看著他。

「是……羅正博士…要我做的……其他的…我不知道……」男人終於道出了幕後主使的名字。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去死了。」沈樂無情地舉起刀子對準他的心臟。

男人瞪大了眼睛，迎接死亡的瞬間，沈樂卻突然停下動作，吐出一大口血，身體也虛弱得發抖，男人眼中閃過逃出生天希望的光。

不料，她卻輕輕開口：「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爸爸教會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微笑，笑了，才有力氣。這句話已經變得像咒語一樣了，只要我笑一下，我就、能充滿力量！」

語落，刀子已深深地插進男人的胸口，而她的臉上盛開一抹燦如暖陽的微笑。

男人閉上眼之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博士，這樣，實驗究竟是失控了，還是成功了？」

沈樂躺在血泊中，爸爸、阿潔、表姊……我終於幫你們報仇了！

羅正……所有答案就在這個男人身上！

出乎意料的，羅正很容易就找到了，因為他是個名人，有名的心理學家，得過許多獎項，實驗室和住家的地址非常容易取得，沈樂先去了他家，不在，便轉身直接去了實驗室，沒有預約不能進去？沈樂哼了一聲，給守門的兩人一人一刀，就逕自闖進去了。

實驗室深處的辦公室裡沒有人，沈樂在辦公桌上翻找著線索，突然看見一疊有關於自己的資料，包括自己的家人、朋友、喜好、優點和弱點，都清清楚楚的寫在上面，標題是——【抗壓實驗代號００１】

沈樂翻開實驗內容，彷彿看見了自己人生的劇本，從搭不到公車、火燒車、闖空門、父親的死、梁心潔的車禍、李驍被威脅，到表姊被強姦，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計畫好的，實施方式也清楚的寫在上面，甚至還有許多備案，她臉色發白的往後翻，想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實驗。

【研究動機：此實驗是為了解人類在遭遇數項挫折與巨大變故時，心理將產生何種變化，以及測試人類抵抗壓力的極限，希望能研製出與人類對抗壓力時所產生激素相仿的藥物。檢驗標準：暫定為實驗對象的微笑次數。】

沈樂放下資料，輕扯嘴角，太荒謬了，荒謬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所遭遇的一切慘劇，就只是這張白紙上輕描淡寫的【挫折】和【壓力】，那是人命！是別人的人生啊！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是羅正博士回來了。

他一見到沈樂，就認出了她是他的實驗對象，不禁面露喜色，興奮地走到沙發邊對她招手，和藹的說道：「你來得正好！關於你的實驗已經到了尾聲，我正要找你來，記錄你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呢！快快！來這邊坐吧！」

沈樂壓抑住滿腔的恨意和憤怒，走到羅正對面坐下，朝羅正有禮的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羅正愣了一下，笑道：「看來你的抗壓能力還沒到達極限呢，真是厲害！」

「哦？你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沈樂內心的怒火越盛，她面上的笑容就越沉靜。

「因為你還能微笑啊，根據我的實驗數據，人類被逼到極致的時候，是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的。」羅正耐心的解釋道。

也許吧，也許她真的尚未被逼到極致，但她絕不想體驗所謂的極致。

「你在我身上做實驗，有經過我的同意嗎？」沈樂瞇起眼，大多數問題都在那些資料裡得到了解答，可是有些問題，她必須親自問羅正，才能得到答案。

「這個…畢竟事先詢問你的意見，你肯定是不會同意的，而且，事先知道的話，我怕對實驗結果會有影響……」羅正面露難色，滿臉歉然地說道：「這個部分……希望你能諒解。」

「呵……諒解？」沈樂諷刺的笑了，一句希望你諒解，就能把她承受的痛苦一筆勾銷嗎？

沈樂壓抑不住自己的殺意了，她站起身，抽出刀子指著羅正，大罵：「你是不是有病！」

羅正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慌忙大叫著向外求援，但他的辦公室因為平時不喜別人打擾，所以隔音做的很好，外面的人根本聽不見他的求救聲，他連滾帶爬的跑到辦公桌下，從抽屜拿出一把槍，雙手舉槍顫巍巍的瞄準沈樂。

被槍口對準，沈樂卻半點不慌，她現在的心理素質絕對比這個文弱的書生老頭還要好，她將小刀拋擲而出，插中羅正的手，手槍脫手而出，沈樂用極快的速度衝過去，一腳踹倒他，撿起地上的槍。

沈樂一腳踩在羅正的胸口上，將槍口對準他的腦門。10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vbS0xFAh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選中我？」沈樂仍然掛著優雅的微笑，彷彿在向這位博士展示他的實驗成果。

羅正因手上的傷痛的哀嚎不止，卻被沈樂這一個問題問得愣住了，顯然不能理解，為什麼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要糾結於這種問題，他當然不懂沈樂莫名其妙遭受這些對待，心裡的困惑有多深、多折磨！

「因為、因為你是個愛笑的女孩。」

沈樂閉了閉眼，唇角的笑有些微的崩裂，她舉直了右手，扣下扳機，砰——！

「去你媽的，就因為這個荒謬的理由！」

然後，沈樂將濺了血的槍對準自己。

她殺了好多人，也報了仇，現在，她想殺了自己。

可是她不敢，手好重，沒有力氣。

她耳邊響起了很多聲音，有爸爸溫柔說著「微笑以對」的聲音，有阿潔堅定說著「我幫你」的聲音，也有李驍痛苦說著「一定要」的聲音，還有那男人恐懼喊著「不要殺我」的聲音——

混亂不堪。

最後，她想起自己殺掉那男人之前說的那番話。

「沈樂，今年十七歲，是個愛笑的女孩。」她輕聲道，嘴角的弧度勾住了所有血與淚。

槍聲接著響起，眉心流出的血安慰般撫上了她笑得極美的唇。

殺人的時候她在笑，自殺的時候她還是在笑。

所以——

死亡，也要微笑以對啊。

笑吧，笑吧，睡吧，睡吧。

——【完】10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CUxzFd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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