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琉言扉語 - 散文：談一場法國菜的戀愛

巴黎貴為時尚浪漫之都，多少人即使不曾踏足巴黎，仍嚮往塞納河畔的散步、莎士比亞書店的邂逅、草地上的知性對話、星光下的米拉波橋……宛如電影《Before Sunrise》那樣一夕綻放，終身難忘的法式戀愛。

對憧憬愛情的人而言，戀愛恍若法國菜：賣相絕佳，從餐前酒、頭盤、主菜、甜品到餐後茶都那樣獨特精緻；無論食材、烹調方法、伴碟、醬汁以至擺盤皆令人目不暇給。

那是一場視覺與味蕾的盛宴，甚至僅是法式菜餚所散發的浪漫氣氛，已足以凌駕味覺本身的愉悅。也難怪會予人憧憬，令未嚐過愛情滋味的少男少女，認定一生人最少要談一場恰如法式盛宴的戀愛。

是的，一生人最少要談一場山搖地動，盪氣迴腸的戀愛。

只有談過那樣的一場戀愛，才會懂得內心真正渴求的是甚麼。

好比面前放滿一桌法式盛宴，也許品嚐過後自會發現原來根本不對口味，你寧願在街邊大口大口飽餐咖哩魚蛋雞蛋仔。

然而那一刻，若不把握機會捉緊那個粉紅色泡泡，說不定這輩子都只能夠停留在對法式盛宴的幻想與好奇之中，卻永遠嚐不到那一口答案 ── 最折磨的莫過於此。

所以一旦遇上，若不全心全意去談一場戀愛，將來絕對要後悔的。

於是有天，你終於找到自己屬意的那家法國餐廳，端坐餐桌前，舉起刀叉準備吃那頓夢寐以求的法式大餐……

然後，你驀然發現餐前酒並不如想像般甜美，頭盤的生牛肉他他（Beef Tartare）口感微妙淡而無味；前菜賣相吸引，感覺精緻高級，可是相對被製成奶凍的鵝肝，你還是比較享受香煎厚切鵝肝的滿足感。主菜布列塔尼乳鴿的烹調手法似乎十分刁鑽，味道也確實不錯，可惜才那麼兩口就沒了；甜品蒙布朗（Mont Blanc）擺盤美得像件藝術品，無奈你本來就不太喜歡栗子泥的甜膩。

不過，你仍會堅持吃完這頓充滿儀式感的法國菜。

因為這是你期許已久的，因為享受那浪漫氣氛，至於那頓菜餚的味道如何，是否吃得飽，反而不太計較了。

暗戀，正是吃著那樣「貨不對辦」的一頓法國菜。

如此難得才遇上一個能叫你心動，令你願意傾盡一切去期待的人，結果好壞反而變得次要，過程已是最佳享受。

歷盡千帆嚐遍美食，終於頓悟自己真正享受和需要的，並非精緻的法國菜，而是從不叫你失望的日式家庭菜。

那客日式馬鈴薯燉肉在外人眼中也許平平無奇，但，誰關心呢？在嚐過法式盛宴後，仍能令你食指大動的那道料理才真正對自己口味。

巴黎的浪漫不在盛宴，而是那份無法複製的期待感。期待會落空，能夠日復日讓你滿足地捧腹的，才最難能可貴。

畢竟最佳的調味料，叫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