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山幻奇記 - 第一章：秘密結社治靈團

1. 夜之惡靈

　　「何文田公主道附近有人從樓頂跌下，根據居民表示，幾名的死者都似乎是因為近期港鐵在培正道地下施工時不慎洩露放射性物質，導致公主道附近一帶的土地遭到污染，因接受不了土地價值大跌而自殺。警方調查後認為死者死因無可疑。」

　　夜晚。

　　智能電話正在播放實時新聞，報導著香港最近發生的社會事件，畫面又轉到兩個受訪者身上。

　　「住在那花園裏的，都應該是有些收入的中產吧？」

　　「我那時候經過這裡，突然看到有幾個人一個、兩個的從樓頂跳下來，哇，真的好像以前電視劇的情節，那個叫丁蟹的人把自己兒子拋下去一樣震撼。然後我就馬上報警了。」

　　看到這裡，突然有一把聲音在屏幕外抱怨：

　　「別看了啦萱靈，這破爛三色電視台新聞一整天就在重播，你就不覺得煩嗎？」

　　前排的女生聽了，把架在車廂中的智能電話關上。「那沒東西看嘛，如果我去看電視劇你更吵了。」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LtgZgS8q

　　「那倒是啊！這堆破爛的情愛肥皂劇，不是一大堆太監宮女吃飽撐著你害我我害你，就是一大堆女人自找的嫁給了無良有錢人以後在吵可憐，叫人家怎麼看啊……我不如去看超人打怪獸？」

　　「你還真多抱怨，難怪大家都說你憤青。」名叫萱靈的女生搖搖頭。

　　「要你管！」抱怨的男生在後排把肩膀用力靠在椅背上。

　　這時，智能電話響起來了。

　　「靈鳥、豹子，你們從後方進去，先偵察一下情況。」電話裡傳來的，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後排的男子一聽到命令，伸了伸懶腰，把車門打開。

　　在燈光之下，男子露出自己的外貌：近二十歲的青年，水靈的眼睛凹陷在額骨之下，有肉的鼻頭，總是帶笑的臉龐，不難想像這個男人也必然是個有趣的傢伙。

　　他走出藍黑色麵包車的車廂，將車尾部份打開，將套裝套在身上：那仿似是大兵的戰鬥服裝備，臉上是石墨造的口罩，潛望鏡一樣的眼罩，胸前是防彈背心，下半身有一雙從膝蓋及至腳掌的連膝靴，裝備通通發出燐光，還有一把長方形，像機槍的武器。

　　這時候前排的女生也走出來，她紮了馬尾，額前留出兩根粗瀏海，那自然是方便自己的行動的打扮，看她長長的睫毛，尖尖的下巴，臉型在女孩子裡算是美麗的。她的鼻子不算大，嘴唇不算厚，一雙吊眼，聰明伶俐。

　　兩人穿好裝備，互相點頭，便往出事的樓房走去。

　　何文田街，香港公主道附近，跟美孚新村一樣，除了是小康人士的居住地，這種純色，直立，不過十層高的樓宇，本身也對香港人有一種特別意義：都是靠自己努力打拼回來的，所以，在電視劇裡面的人，也特別愛「住」在何文田，譬如獅子山下、精神食糧好像都跟這裡的格調相輔相成。

　　兩人在一家地產商店隔壁，拉開了鐵門，越過警方攔好的地方，上樓去。

　　「報告波士，靈鳥、豹子已經進入目標範圍。」通訊員道。

　　「很好。」

　　正在說話的，是一個巧克力的膚色，帶印度血統的男人，他身材超過六尺，肩膀也橫，會說中文。一雙恍如老鷹的眼睛，筆直得如棍子的鼻樑，還有一把大鬍子。在部隊中，所有人都以「波士」稱呼他。而在職位上，他也確是這組織的頭領。他曾經為英軍作戰，但從世俗眼光來看，南亞裔總是與骯髒、愚蠢、奴隸掛上等號。

　　然而這人絕不低下，「波士」中文名為馬國芬，如果按他原本的姓氏，將會長得難以拼讀。他一部份血統是印度人，祖宗三代全是「啹喀」（Gurkha，廓爾喀）兵，使他也遺傳了驍勇善戰的血液，到他這一代，可以帶領這樣的秘密組織，毫不奇怪。

　　「波士，這兩個傢伙都是些皮嫩的年輕人，這樣可以嗎？」他的副手問。

　　「如果你小看這兩個小夥子，你真會吃大虧。那個『豹子』段承浪，家裡是個旅居中東的華僑，因家境沒落，十多歲就上戰場，少說也打了兩年仗。而那個『靈鳥』劉萱靈，剛滿十七歲就送到以色列受訓，最近才回來，兩個都是在子彈下謀生的，你覺得他們還不夠格？」

　　副手也無言以對。

　　「他們的身上都是精良的武器，有超級電腦『歐梵』作為支援，射出銀色膠囊的槍，可以捕捉靈體，這樣的配備絕不比地球上任何一個士兵失禮。」

　　這時候在何文田，在兩個隊員的角度看去，整棟花園都被封鎖了，一來是附近傳來甚麼洩露放射性物質的說法，再說附近也有人跳樓死，諸多避忌的人們也就先躲個頭七尾七的才回來。

　　他倆走進一個僅可讓兩人通過的「大堂」，然後拐進走火通道。樓梯本來就窄，加上乾燥、水泥的味道，使得上樓的兩人多一份膽寒。

　　四樓是一條空曠的走廊，光管似乎因電力不足而若暗若明，兩人馬上戴上潛望鏡般的眼鏡，在眼鏡之中，紫色的煙霧在走廊間漂浮，若脫了眼鏡，甚麼都沒有。

　　「豹子報告基地，這裡的靈體能量似乎不如想像中濃烈。」

　　「這個不一定。」萱靈說。

　　「我們分頭行事，我往上一層，你留在這裡。」

　　「收到。」萱靈點頭後前進，段承浪上了上一層。

　　根據潛望鏡中的煙霧顯示，萱靈步步向前，並將衝鋒槍外型的槍械托在前方，碎步前進。

　　潛望鏡中，天花一角霧氣濃烈，萱靈對著該處，開了一槍。

　　槍中噴出拳頭大小的砲彈型的膠囊，打在天花上反彈後，馬上自轉，然後掉下。然而在潛望鏡中，卻能看到那一團氣霧被吸進膠囊中。

　　萱靈脫下了面罩，檢查地上那一團膠囊般的物體，她拿在手上，卻發現形狀甚怪。這本就是捕捉靈體的武器，據她在出動前虛擬訓練的記憶，膠囊彈中敵後會將靈體鎖進膠囊之中，然後便發出掙扎的磷光，然而這一膠囊僅有煙霧之類的混沌，沒有燐光。

　　她知道不妙，轉過頭來，一道瘴氣突然掠過她臉，變成一隻青臉獠牙，紅眼散髪的魔獸，伸出雙爪死死抓這她的脖子。

　　「總部……求…求救…」

　　「豹子！快上去支援靈鳥！」承浪的通訊器中傳來了基地的吆喝。

　　「不用你說我也會趕上去！」

　　承浪二話不說，下了一層，只見隊友正倒在走廊中心拼命掙扎。

　　然而，不論在有沒有戴上潛望鏡，他都只能見到萱靈的痛苦掙脫，而到底是甚麼纏繞著她，卻毫無頭緒。

　　這時候，在承浪的潛望鏡中，突然響起警號，他一轉身，深紅色的物體出現在潛望鏡中，這是一個人身獸足的怪物，承浪二話不說，馬上開槍，膠囊打在怪物身上彈開，倒像是撞到甚麼東西似的，怪物見狀，一拳就抽在承浪的肚子上，承浪感到一股實在的力量，嘴中唸唸抱怨：

　　「是……具……象化……有這樣的……嗎……」

　　然後他就從樓梯滾了下去。

　　萱靈苦苦掙扎，面對身前的魔獸，她開始覺得力有不逮，無法再支持下去了。

　　這個時候，萱靈不知道被誰推直身體，一陣力量在自己琵琶骨間一震，將掐著自己的魔獸飛出數尺以外。

　　在迷糊之間，她突然感到被人抱起，隱約感到那是個穿著風衣的身影，不過，她還是敵不過勞累，倒了下去。

　　昏迷的女隊員旁邊，的確多了一個身影，既不是承浪，也不是她的新隊員。那只是個普通，穿著風衣的人，上衣有點衣不稱身，似乎小過頭了，還有點收腰，導致那對直直的，穿著牛仔褲的雙腿特別顯眼，這個時代看來未免有些老土。左手拿著一柄似乎是雨傘──刀劍柄的花紋，在香港十分流行的東西。

　　「兩隻嗎？」男子隨即拿出一尊金色的像，放置在地上，然後他拔劍出鞘──竟真的是把長劍，劍鞘與刀鋒的聲音清脆而響亮，他劍指金色的像，不知道吸收了甚麼東西，全身發光，奪窗而出。

　　躺在一邊的萱靈在迷糊之中感受到金光，知道眼前定是發生了甚麼事，於是她卯足力氣睜開眼睛，艱難的爬到窗前。

　　那個拯救他的男子，全身穿著奇異的鎧甲，在另一棟樓頂不高的屋頂上邊跑邊跳，追著另一頭怪物。

　　全身金色，龍鬃頭盔、八字護肩，龍鱗脛甲，恰似是古代將領，飛躍空中。他右手劍指怪物，左手兩指突出擺在左眼旁，金光一閃，掠到魔獸面前，把唐樓上的混凝土削得沙石四濺。

　　在萬物幾乎靜止之際，金色武將快速擺出姿勢，刺往魔物，往前之時，裙甲也隨之飄起，見他橫斬斜掃十餘劍，魔獸也閃身躲開十來招，乘勢反擊，雙爪撥來，劍士橫放長劍，雙爪魔獸瞬即拍在劍鋒上，刺入掌心，劍士順勢橫掃，魔獸馬上一分為二，身首異處。

　　魔獸倒下，肉體一著地，便陷入地面之中，不見蹤影。

　　男子滅魔後收劍轉身，一身金色的戰甲隨之消失。

　　忽然之間，遠處傳來一道火光，樓頂上的男子馬上失足。

　　「波士！眼界真準！」萱靈的耳筒內傳來了承浪的聲音。

　　「知道你們受襲，我已趕快出動，還好來得及！」馬國芬一抽彈盒，拿起長槍離開。「靈鳥，豹子，首次行動有這種效果，值得讚賞，兩人馬上收隊，這裡交給我處理。」

　　兩人聽老大的話，離開了住宅，回總部去。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fSNzD6r7

2. 奇人李賽留

　　九龍灣是香港很著名的工廠區，但由於工廠北移，所以這裡的樓宇大多數都空置了。鄰近的牛頭角也是個著名老區，用立交橋分開南北，北面是一間間，外牆如老人臉的樓宇、脫落的外牆，失色的油漆，他們正如很多香港過去的東西一樣──固定的鐵枝間滲出銅鏽色的淚。

　　萱靈與承浪的麵包車，經過牛頭角的立交橋，拜別這些老房子，在分岔口拐了下去。沿著偉業街，轉進海濱道，進入祥業街深處。

　　那裏有些商廈，工業中心，空地，下車就能嗅到紙皮箱的味道，似是附近飄過來得，倒沒甚麼文化氣息可言。

　　他們的車子在政府九龍灣政府驗車廠隔壁前停下。

　　祥業街一號。不起眼的工廠。樓高不過幾層，冷冷的插了幾根路燈，如果這是某個地產商設計的樓盤廣告，它或許可以在巴士站、地鐵站的廣告牌中赫赫有名，不過，既要低調又想浮誇，為符合香港人那種複雜的性格，用「祥業街一號」作為秘密基地的名字，也無可厚非。

　　這工廠兩旁都鋪著些政府發展舊啟德機場的橫額，到處都是些將要開發的空地，突然，本來關上的工廠門開了，讓那幾輛麵包車進去以後，又把門閘鎖上。

　　工廠地底深處，是個地牢，跟隨著兩人的腳步，就能看到這個基地的面貌：不夜的辦公室、忙碌的研究員，處理的，不僅是香港各區的資料，也有不同的物品，需要被送往研究，就算現在已經夜深，這裡也不似黑夜。一排排的液晶屏幕，個個不同，工作人員一些穿著實驗室袍子，說這是某個研究中心，絕不為過。

　　萱靈因為被襲擊過，進來後馬上就被帶到無菌生體實驗室接受檢查。

　　花了好久的一段時間，她才回到崗位。

　　但是她屁股還沒坐下，就有穿著實驗室白衣的人員帶她前往拷問室。

　　在路上，她見到她的搭檔承浪，也被帶到了相同的地方。

　　「萱靈，今晚襲擊你的，是不是這個男人？」

　　剛走進拷問室，除了可以透過反光玻璃見到室中的男人被綁緊以外，「波士」馬國芬的追問，更是搶著進入她的耳朵。

　　「……不是。」萱靈想了想。「他確實在我身後擊了一掌，但那掌更似解救而並非毆打。」

　　萱靈這時把男子的臉看清楚：他臉色青白，一頭短髮，實不像練武之人，倒還似個文弱書生，眼睛上的睫毛似乎比女孩子還長，故猜得出他的眼睛是迷人的。如果不是他那套不顯眼的衣著影響了他的外觀，那種高佻的身材應該是不少女性夢寐以求的對象。

　　「這傢伙還真像個宅男，沒想到妖怪裡還有這樣的品種啊。」承浪進房後第一時間就是對別人評頭品足。

　　「他是真正的人類啦。」萱靈說。

　　「……是個真正的宅男啊！難怪是板著臉的！」承浪驚訝的說。

　　「你想我從甚麼地方揍你？」萱靈說。

　　「不說這個，他真的是那個把你推在地上掐脖子的人嗎？不像耶。」承浪不跟程序的向萱靈提問。

　　「誰說他是了！你這人還真是喜歡跑題，剛進來把事情打亂！真沒好氣！」萱靈瞧也不瞧承浪就走到波士面前。

　　另一方面，被五花大綁的那個男子，左眼微微張開，又闔上，神態輕鬆，看起來好像是故意被抓的一樣。

　　男子的四周是個近乎密封的，面前是只能從外面看進來的玻璃幕，左右兩面個有有一扇門。

　　待了好一會兒，馬國芬帶著承浪、萱靈從左面的門走進來。

　　「波士，掃描報告出來了，是個人類。」印度人的耳筒裡傳來這樣的聲音。

　　「但他一變身就會成為靈體，你看怎麼辦？」

　　「將他列為未確認靈體就好，因為我們暫時沒技術解釋。」對方說。

　　「好，就這麼辦。」

　　「喂！你這個板著臉的傢伙，為甚麼金光閃閃的在天上飛？」正如承浪一貫的風格，他在所有人有所行動前，已經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先做了。

　　男子氣定神閒地把頭抬起，他那種神態絕不像個被綁的人。

　　「我倒要問你們，好端端的在香港，戴著那種防毒面罩，穿得像個鐵甲人，拿著奇怪的槍，你們是甚麼邪惡組織的人啊？」

　　「好說！我們可是暗中保護香港的組織，背後是誰，說出來怕是嚇死你！」

　　「不會是政府吧？」

　　「哈哈，政府只會幫地產商炒賣地皮，送錢給我進去做我也不做。」

　　「但是私人藏有這樣的軍火的話──」

　　萱靈聽到這裡，感覺這個男人好像有意沒意的套話，於是喝止了承浪。「你是要把自己的底細都告訴人嗎？」她打岔道。

　　承浪這才反應過來，發覺自己做了蠢事，便不再吭聲。

　　萱靈走到男子面前，先是露出了微笑。「我知道你或許不是個壞人，能不能告訴一下，你是人是鬼？甚麼來歷？」

　　男子青白的臉上冷冷淺笑：「我不是壞人，倒被你們綁了，搞不好我亂打一通，你們還會讓我走。」

　　承浪的眼睛有些瞪大了。

　　「劉萱靈，我的名字是劉萱靈。就當是交換名字，這樣好不好？」萱靈突然用一種平常，想要認識對方的語氣跟男子說話，大概在拷問之中，她不多不少也想認識她的「救命恩人」。

　　男子似乎是吃軟的，聽萱靈這麼說，他也老實直話了：「李賽留。」

　　「這甚麼飯店名啊？」承浪在一旁冷笑。

　　「這樣啊……我只是想問一下，那個在天上飛翔的身影，是你嗎？」

　　李賽留眼珠轉了一下，神情有些繃緊，好像把承認兩個字寫在頭上，但是臉蛋卻死肯不說「是」，只是默默的瞧了瞧。

　　但這個表情看在拷問者眼中，跟給了答案沒分別。

　　「就算說了，你們也不會信，不會認同。」

　　「你不說我們怎知道啊？」承浪的臉朝天，是故意諷刺。

　　李賽留淡淡地說：

　　「你們信鬼神嗎？」

　　「哈！現在甚麼時代？科學時代啊。」

　　「那科學不能解釋的呢？」

　　「那是妄想。」

　　「那你們在做甚麼呢？」

　　「我們是負責清除靈體的治靈團，跟那些鬼神奇幻之說是不同的喔！」

　　「有甚麼不同？」

　　「我們可以用科學解釋『靈體』的產生，那只是一些──殘存的精神能量，對！所以我們跟甚麼相信鬼神的人是不同的。」

　　「科學角度解釋不了，就等於不是真的，科學能解釋的也就是證明那些是真的，那麼，科學到底是一種技術，還是一種解釋現象的藉口？也就是說，科學沒有絕對否定鬼神的存在。」

　　承浪這下倒駁不下去，喊著口渴離開。

　　一旁觀察著的「波士」觀察了良久，見承浪不耐煩的走了，他便接著過去。

　　他看出李賽留的表情與神態，判斷他不會傷害人。「我的手下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不過，既然你是人類，為甚麼會在天上出現？你有甚麼目的嗎？」印度人說著，然後為李賽留鬆綁。「我們這個組織，是負責抓鬼的。你也知道，香港人大多不信鬼──或者說只信對自己有利益的東西，其實那是很麻煩的一件事，信鬧鬼的話，地賣不出，錢沒法賺，我們會被人罵死。不信鬼，弄出甚麼死人的事，我們還是會被罵。」

　　李賽留聽了，確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那麼你呢？你又是為了甚麼，變成超級英雄一樣，在天空飛？」

　　鬆綁了，印度人退了回去。

　　「你們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們的敵人就可以了。」

　　「有必要這麼神秘？」萱靈說。

　　李賽留冷笑了一下，「神秘是保護自己的辦法」他說完，周圍就馬上黑了起來。

　　然後，附近就傳來員工們混亂的呼叫聲：

　　找應急燈，沒有備份，是不是偷襲，這樣的呼救，像炸藥一樣在地下室響了起來。差不多一分鐘以後，電力恢復，一切正常，然而在拷問室中的主角李賽留卻不見了。

　　萱靈與李國芬馬上要求地下室的人追蹤李賽留的位置，但理所當然的，李賽留早已不在地下室的任何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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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車公廟

　　祥業街一號裡，那些人正鬧個天翻地覆，在外面那根圓柱盛碗型的建築上，李賽留跟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坐碗型石柱上，看著這幕鬧劇。

　　女孩穿的是繡花小背心，梅花紋道袍外套，下半身穿短褲，素色長襪厚底鞋上半身像唐朝服，下半身卻像個潮流少女，甚是奇特。

　　她有一雙從額側生出的犄角，長髮及肩，金黃頭髮，綠寶石眼，瓜子臉，氣質高貴，若走在旺角街頭，那一街的香港少女定必自愧不如。

　　她很喜歡帶著一塊後面畫有蘋果圖案的平板電腦，一邊在屏幕上沙沙劃著，踢動著雙腳，一邊悠閒的看著四周。

　　這時，她偷偷瞧了身旁的李賽留一眼，說：「李哥哥你今天怎麼遲了出來啊？有好玩的事？」

　　「不，只是……裝作被拷問，打聽了一些消息。」李賽留微微笑了一下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eu2qhdPTX

　　「他們看起來就像是烏合之眾……再者這些傢伙信得過嗎？」

　　「至少不是敵人。」

　　「他們用槍打你呢！」

　　「有所謂不打不相識。」

　　小女孩嘟了嘟嘴唇，說：「好啦，我們回廟啦！」說罷，她搖身一變，變成一條十呎有多的龍，紫紅色的身軀，但從綠寶石的瞳孔裡，也保留了一點女孩子的氣息。

　　李賽留爬上了這條小龍的身上，然後任她在天空上飛。

　　不一會兒，兩人已經騰雲駕霧在天上了。

　　「香港實在太光亮了，害我現在越飛越高──」

　　「不過看下去也不錯吧？」

　　一人一龍鳥瞰，維多利亞港兩岸的燈光，明亮得有點刺眼。點點燈光組成了燦爛的土黃色星河，要在天空上才感受到它的美，越接近，反而越難受。

　　跨越了彌敦道後，這條龍往沙田大圍的方向飛了過去。

　　離大圍火車站幾條街外，是車公廟，紫紅色的龍在黑夜中鑽進車公廟以後，變回一個少女。

　　這時，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仰天一看，見少女與李賽留來了，喜出望外的走了出來，喊：「阿素公主！元帥大人！你們回來了！」

　　李賽留覺得這種稱呼太過客氣，正想走前一步，勸告老人時，小腿上傳來了痛楚，兩人見狀，連忙把他扶進廟後的院子。

　　龍角女孩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盒藥膏，為李賽留的受傷的小腿上一抹，然後吹出一口氣，傷口突然把一顆子彈逼出來，然後自己痊癒了。

　　「那群傢伙真是忘恩負義！救了人，還打傷我們！」

　　「不知者不罪，就別怪他們。」這時候李賽留想起剛剛要說的話。

　　「廟祝先生，你叫我元帥大人，未免抬舉，還是叫回我李賽留吧。」

　　「你可是車公大元帥附身的人啊！」

　　李賽留聽了以後呵呵的笑了兩聲：「我知道廟祝你跟你的族人崇拜車公，不過我啊，也不過是個由車公保護的小人物，沒當這工作前也不過是個窮酸學生，元帥元帥的，我受不起呢！你還是叫我李賽留罷。」

　　「元……」廟祝正要說話，又突然被打斷。

　　「好啦！好啦，有甚麼事明天再說！」龍角女孩將廟祝從車公廟後院推了出去。廟祝也不便騷擾，走進了車公廟的內堂，向那尊幾米高的金色人像跪拜起來。這個威武的金色人像，便是車公元帥，雙手扶劍，頭微垂下，像是靜靜傾聽，暗暗保護。他的眼睛盯著腳下的土地，那正是他的使命。

　　「感謝車大元帥，守護香港。」他說著，又磕了幾個響頭。

　　車公，又名車大元帥，驍勇善戰，全名是宋朝江西南昌五福大將軍。南宋末年，宋帝昺當時在左丞相陸秀夫護駕下，逃難來港。及後他鎮守香港西貢，在當地清除作惡的猛獸，又贈醫施藥。

　　後來，宋朝滅亡，車公也從此失了音訊，有傳他染病而亡，但不得而知，村民為了紀念他，便建起了車公廟，從此車大元帥便成為香港土地上，獨一無二的本土神祇。及至明末，沙田瘟疫，居民為了除瘟，便請了車公後人之神主牌到了沙田，建廟開光，瘟疫亦從此消失。自此，車公便廣為人知。

　　現在，香港沙田大圍的車公廟香火鼎盛，而西貢的古廟，卻少人聞之。

　　在車公廟的後面，有個小院子，平常的信眾是不可能見到這個地方，它的入口在內堂的側門上，這裡只允許一個人側身走過，所以一般人很難察覺有這扇門的存在。

　　李賽留與小素，就將身子橫著走過那道紅門，走進那個小院子，小院子最左的房間，就是李賽留的住處。

　　李賽留的房間，僅是有一張跟普通賓館配置相差不大的床褥，大不了再多一張書桌。

　　名叫小素的龍角少女，跟著李賽留奔到房中，一屁股坐在床上踢著腳。鬼靈精將眼珠轉了轉，問：

　　「李哥哥，睡覺啦好不好？」她的笑容又甜又詭異。

　　「可以啊，我待會把榻榻米拿出來，然後在上面睡。」

　　小素似乎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上次那些野貓野狗，為甚麼你可以讓牠們睡在你的旁邊？」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2mnGwiNQ

　　李賽留似乎看得出小素想引導他。「你又不是小貓小狗。」

　　「哼！為甚麼當時救我回來你又沒把人家推開！」小素有點耍脾氣了。

　　被她勾起了這段記憶，李賽留的腦海又回到數年前一個夜晚。

　　那時李賽留還是一個中學生，瘦削，體弱，好像營養不良一般。成績不好，但愛讀神怪小說。

　　很現實地，學校要的，不是這種只愛神怪，舞文弄墨的學生，因為他們數理化不精，他們要的是甚麼都懂的人──能夠為學校建立名聲的學生。

　　因為興趣異於同學，李賽留也常受排擠，所以可以見到他總是一個人在城門河附近沿河而行。那兒是沙田吹風最盛的地方，他總是想著，這樣便能吹走煩惱吧。

　　正當他走到沙田中央公園附近，看到了這一樁事件：

　　面前是三男一女面對一隻貓，那幾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比自己年輕兩三年，把一隻貓咪團團圍住。

　　那群男孩子穿著開胸的襯衫──應該說是把校服的鈕扣全解掉，皮鞋也是那種足可以跟尖刺媲美的鞋頭。這幾個男子或許就是所謂的童黨與不良份子，李賽留這麼想雖不中也不遠。

　　三男一女半嚇半推的把貓咪趕到附近的一面牆上。那隻貓咪全身毛髮豎起，瞪著眼睛，口腔裡發出嘶啞的怒吼。

　　話音剛落，幾個男孩子，就用腳想踩貓咪的肚皮，貓咪縮開身體，另一個就狠狠的抓住牠，另一個女生，用雙腳踩住貓咪，用牠卸力，然後十字站起來，喊著：「I can Fly。」

　　這全都看在李賽留的眼裡。

　　雖然想救貓，但是對方人多勢眾，他也退縮。但是，他又從街燈的微光下，見到那隻為了躲避別人攻擊的貓咪，牠的眼珠裡也隱藏著一絲掙扎的慾望，與他產生共鳴。弱小無力，被無情災難來襲，貓既如此，人又何如？

　　衝嗎？必有重傷，逃嗎？良心責備。

　　大概經過一分鐘，那對李賽留來說，是漫長難耐，近乎靜止。

　　「豁出去，衝吧！」

　　李賽留心中不知道甚麼力量被喚醒了，使他奮不顧身衝了上去。

　　他公園附近抽了個裝垃圾的鐵桶，啊啊啊的大吼向虐貓的學生丟去。

那些早出來混的孩子，怎會這麼容易中標，當見到垃圾桶飛來，早已散開，李賽留便用上吃來的力奔上去抱走受虐的貓。

　　「你他媽的死凱子在做甚麼！」

　　「追！」

　　三男一女追著李賽留，李賽留死命的奔走，甚至不要命的走出馬路，他剛踏進馬路，就有一輛貨車全速衝來，鳴笛聲後，眼前一黑，後來發生甚麼事，已無須多言。

　　李賽留醒來後，從走廊外看到自己昏迷在房間中的身體，便知道一件事，他大概已沒法回到自己的身體中。

他陸陸續續的聽到醫生評論著自己的身體，受了震盪而昏迷，不知道甚麼時候才醒。

　　然後又聽到一些三姑六婆之間的評論，好比是：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83Dd5J1U6

　　「要著這種孩子也沒用，浪費飯錢，不如讓他安樂死。」

　　「這種帶來負累的人，是不應該留著的。」

　　「我知道你會感傷，但做人要理性和平，所以理性來說，這個兒子是個令各人受傷的源頭。

　　李賽留聽他們的話，忽然覺得萬念俱灰。縱然成績不優秀，不受歡迎，不被重視，但因為受傷而成為家人負擔，更被別人認為是「死了比較好」，對他來說已將他推進絕望之中，並產生巨大的孤獨感，將本來帶點自卑的他，徹底推到谷底。

　　李賽留的魂魄，坐在病床外直到深夜。

　　這時有個頭生兩隻犄角的少女，從外走進，李賽留抬起頭來，讓這女子看到他臉上似乎有兩道難以抹乾的眼淚。

　　「你好，你就是李賽留是嗎？」

　　「嗯。」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8YY2fOYS

　　「我是南海龍王敖欽第五太子的姪女──敖小素，是城門河守護者。」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f3QCrFfU

　　「當日我因為城門河需要清潔，因此我不能從動物變回龍族，才被凡間孩童所虐。幸得閣下相助，才不致受傷。」

　　「你是那隻貓？為甚麼你現在像個人類呢！」

　　「我們龍族可以變數十種不同的生物，貓只是其中一種型態。」

　　「喔……那我明白了，但是現在就算你找我也沒用，我也回不去了。」李賽留別過臉去。

　　「我今晚來，是有個好消息帶給你，雖然你身遭不幸，但因你本性極善，感動了神靈，我鄰居車公將軍決定給予你機會，讓你可以回去。」

　　「甚麼意思？」李賽留眼中出現了一絲希望的光采。

　　「車公廟現在缺一借靈，所謂借靈，就是請來神祇的部份靈體與力量，放諸一人之身，該人可以用這種力量，救助世人、除妖降魔。」

　　「我大致明白了，可是，車公是事務繁忙還是怎樣？」

　　「車公的本體在二十八天之上，若他親自下凡，將牽動大千世界，因此才需要借靈，以幫助自己處理凡間之事。」

　　「突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李賽留抓了抓後腦。「但是……我要怎麼做才能回去？」

　　「車公為你造了一個蓮藕身，使你的靈魂有處可容，然後，你就成為車公借靈，為車公消滅有害鬼魂，累積了一定的功德，車公就會讓你回到自己的身體。」

　　李賽留聽了，雖然明白，卻也有點失望，事情比他想像的要複雜多了。

　　「我接受。」李賽留雖覺失望，但也答應了敖小素的要求。然後他就跟著敖小素的腳步，離開了醫院。

　　回憶就到此為止了。

　　「那天，我是不忍心你被欺負啊，真的沒想過你是那隻貓咪。」

　　小素盯了盯李賽留的眼珠，偷偷笑了一聲。

　　「我更沒想到你是個調皮鬼。」

　　李賽留就這樣挨了小素一巴。然後他環視著自己就寢室，就算過了這麼多年，還是跟當天初到的一樣。

　　佈置簡陋，還像是百年前的石床，格子木窗與書桌。附近還有些立地風扇，還有一台不過二十吋的厚身電視機。

　　看到這裡，李賽留點點頭，吸一口氣道。「過去的事，過去了。明天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來，睡吧。」李賽留說完，就把身子轉側，在榻榻米上睡了。」

　　小素對李賽留的不解風情有些小抱怨，但又高興，因為如果換作平常的男人，大概就已經抱著她不放，她本人不會喜歡。然而她清楚李賽留是個遵守原則得有點古板的人，自然不會對自己不軌，可是這樣她又希望李賽留多黏黏自己──最好把自己當成一隻惹人疼的貓咪。

　　她趁李賽留在榻榻米上打起呼嚕的時候，便悄悄的滾下床去，黏在李賽留的背上睡了起來，雖然第二天她一定會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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