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風嘯曲》 - 第一回　白孔雀初入仙劍莊　兩回戰驚醒虎嘯郎

　　在中原蜀地某處，有一仙尋村。它本無特色，不過尋常一地，如今小有名氣，因的是仙劍山莊。仙劍在江湖上薄有名氣，卻非俠義之名。而小村常為莊上人打點生活所需，多了來往，村上興，自然有名。

　　村人自如常度日，忽有一天，有一日來客，使得仙尋村熱鬧起來。

　　村上男子聞聲奔來，他們望向人群，只見一男在簇擁的婦女中心。

　　這少年十八九歲，皮膚白皙，額寬眉疏，一把秀髮，鳥喙勾鼻。一雙三角墨珠眼，兩束烏色長髮鬢，落在兩邊鎖骨上，旁人目睛不願轉。待他一張眼簾，那泛著暖光的眼珠閃閃發光，似是會將人拖進自己世界，使人流連在美麗的太虛之中，久久不能轉移，單是盯著那雙眼睛，就足夠滿足一天，似乎也不必工作與飲食了。於是乎，男人見了是嫉妒，女人見了是癡迷，而他拖著白色的長服，在雪中揚起，人們都說是他是天竺的白孔雀。

　　他在酒家中小酌，見路過者，則是主動打聽。然而也有不少逕自走來，裝成路過，多是婦女。為了聽一聽他清如琴音的聲線，一睹他堪如女子的美貌。只是眾男村民，卻覺得這男人是不知所謂了。

　　「請問，仙劍山莊要怎麼去？」他問的總是這句。

　　村民有的答，有得不答，有些似是戲弄他，不論答案，他一概以微笑應答。也不知待到何時，一個婦女終於老老實實的講出來：

　　「沿大路上去，過了樹林，便見山腳，上去就是。」

　　「謝謝！」男子笑道。另一村人，遂又問道：

　　「公子何事往仙劍山莊？」

　　「拜訪切磋。」

　　不講尤自可，一講出來，眾人倒是臉色發青，不能言語。待了好一陣，這才有個婦女兢兢上前，細細問道：

　　「公子，他們的規矩，你知道吧？」

　　他淡淡一笑，好像胸有成竹，只給了酒錢，便拖住他那身長衣離開了。

　　圍觀的婦女都露出一副慨嘆的表情，而附近的男子們反倒是一臉嘲諷，想看這男子怎麼落魄歸來。

　　男子緩緩走過樹林，來到莊下的山腳，果然見到偌大的石碑用小篆刻了「仙劍山莊」四個字。

石碑下方捆了幾圈紅線，紅線上掛著的是人的骨頭，指骨、牙齒俱有之。

據傳聞所說，這都是往山莊挑戰失敗者所遺下，是為了震懾，也為了展示。

男子看了看，沒太理會就上了山。

　　約半個時辰的腳程，他到達了山腰。在停下稍息之際，他見到前方的山上搭了個露天的道場，上面十幾人站著，看著一人舞劍，想必是弟子在練功。那處正是他目的地──仙劍山莊。他須沿著吊橋，走過另一端，又行一段。

　　男子遠眺那些練功子弟的身法與套路，一邊模仿，一邊撥弄，稍作演示，然後冷笑，繼續趕路。

　　又過半個時辰，見山莊大門在面前，地面平整，兩行樹直排，遠望就如門外兩旁列陣。他在兩樹之間直行而過，直到中間的紅色大門前，然後用一推，雙手敞開，那扇紅門自然由兩邊展開，揚起陣風。

　　山莊內的人感到風聲陣陣，如同突襲，冷不防都被嚇到了。

　　「是仙劍山莊嗎？」男子四處掃視，後冷冷說道：「在下袁志清，前來求教。」

　　一個虎背熊腰，臉上劃了三道刀痕的人聞得風聲撲來，忽感不安，於是揚起自己那雙熊臂，與那雙壯如橫樑的雙腿，隨即奔到這袁志清面前，遂打量對方。

　　而袁志清也與對方四目交投。

　　面前這男人虎背熊腰，三十有多，國字臉口，圓眼瞳大，一副凶惡外表，牛鼻覆舟嘴。四肢壯碩，背上掛著一把既厚而橫，鐵板般的大刀，孔武有力。

　　「袁少俠是哪裡人？」

　　「彭城袁氏也。十數代前，族中堂兄祖父，乃為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司空袁逢之嫡次子。也算是討了世族薄名的人。」　

　　「原來如此。在下牛冠齊，仙劍山莊第二人，亦是副掌門。」

　　「方才失禮。」

　　「袁公子請進。」牛冠齊那雙眼睛，明顯是不屑而不悅，然而禮節在前，只好又送對方進內堂。

　　只見這偌大的內堂，粗樑石柱，足夠百人密站，而這內堂中，又是幾十人互相切磋，刀劍揮動聲音不絕於耳。

　　只見牛冠齊舉起雙手，眾子弟迅被吸引，望著副掌門。

　　「大家聽好，今日有貴客來到我們山莊，他是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彭城的袁少俠，他來到我們山莊求教劍藝，大家接下來就好好看著吧！」

　　牛冠齊敞開了嗓子，走到露天的練功場上放話，恰如將消息傳遍山莊。

　　莊上的人聽了，凡是練功子弟與師範，都紛紛跑到內堂上一看究竟。

　　除了看山莊與挑戰高手之間的對打，同時也是個偷學一招半式的好機會。

　　此時袁志清聞得牛冠齊放話，於是微微閉目，往前鞠躬。在他再度挺起胸膛的一瞬，閉目淺笑的模樣令在場的子弟都為之驚嘆。白皙美麗的皮膚，似笑非笑的表情，莫不是下凡的天仙？那一副清秀臉孔，就使女性也為之迷倒。是故，山莊的子弟們都說不出話。

　　而在內堂的垂簾後，一雙靈眸此時也緊盯著那下凡的美男。靈眸的主人悄悄問道：「來者何人？」

　　「回小姐，他說是來挑戰的。」

　　此時，袁志清察覺那雙靈眸正打量自己，他便將自己精靈的黑眼珠向靈眸回以微笑，使靈眸的主人忽的刷紅了臉，當下迴避。

　　　人越來越多，在內堂上，幾乎每個弟子都找到位置就坐，靜待比武開始。而牛冠齊也開始向袁志清發話：

　　「袁少俠知道山莊的挑戰規矩嗎？」

　　「請講。」

　　「是次挑戰共為三回合，點到即止，喊停者為敗，三局全勝，錦衣玉食，馬上奉上。」

　　「如此甚好。」

　　「我山莊將派三名子弟與之應戰，你需連勝三局，方為勝利。」

　　「言下之意，我一局即敗，對吧？」

　　「正是。」

　　真是不公平的比局呢！狗屁山莊強悍之名看來是編的，若是真強就不需規矩，如今這般狡詐！好，這般小人式的賭局，我喜歡！他遂冷冷地點頭。

　　「沒問題，請。」牛冠齊領著他來到內堂中心，其他弟子則後退，並整齊坐好，很快就形成一個小擂台。

　　「諸位之中，有誰要來會會袁公子呢？」

　　「我！」

　　在弟子群中，一個三白眼的男人殺氣沉沉地走了過來，他少說也有五到六尺，身體瘦長，略是有點皮包骨。他目光銳利，殺氣騰騰，頭半光，一見袁志清便怒盯著他。

　　「在下仙劍山莊第四交椅，程鐵鷹。如果袁公子準備妥當，可以開始。」

　　袁志清打量對方，心中頓時起疑。

　　這三白眼來頭不小，恐怕不是自告奮勇吧？他眼珠轉動了兩下，遂拱手說道：

　　「請。」

　　雙方擺好架勢，程鐵鷹拿起木劍，準備比武。

　　程鐵鷹。仙劍山莊的第四交椅。擅長快劍，喜用刀尖前刺，傷口較細。然而刀尖針對脈動，若觸經脈，必然重傷。但仙劍山莊之劍術，常謂有「靈性」，是故程鐵鷹之劍，又不如眾師徒之靈。破其快，即可勝本局。

　　袁志清心中憶起這些想法，以應付對方招式。

　　程鐵鷹打量對方，見對方未有所動，決定先發制人，馬上在身上施力，手腕迅速壓在柄上。

　　袁志清將目光注視在對方的左腳上，當對方一騰起，他的腦海瞬間閃過「首招必虛」的念頭，他冷冷一笑，兩臂一伸往對方抓去，忽爾之間擒住對方一臂，下一秒鐘，大家就見到三師兄的一臂被擒住，動彈不得。

　　這一場面，把在場的師兄弟全都怔住了。身為大師兄的牛冠齊在胸中打量：三師弟的武功素有一招得勢，二招傷人，三招取命之說，今竟得不了勢，若是其他門派高手情也可原，但今天卻是個無名小卒，這姓袁的也真是不簡單。

　　程鐵鷹也是慌了，他用力甩開對方，重整步法，然後又向袁志清攻去，袁志清躲了一次，第二次忽然感到耳朵旁邊一陣呼嘯，有道氣流灌進耳朵內。

　　「哈哈，如果我我手上的是真劍，恐怕你那張花容美貌就破相了！」程鐵鷹冷笑，似乎是為了報復之前出了的洋相。

　　袁志清回以甜笑。「真是多謝閣下留情，請繼續。」

　　程鐵鷹聽得出對方的不以為然，一下子就怒了。他踏前一步，長劍刺出，然而對方雙目視線稍一分離，就躲過攻擊，好像不必用力，不必費神就輕鬆破解。

　　程鐵鷹越刺不中，信心就越差，冷不防被絆了一腳。對方一把抓住，將其按在地上。

　　程鐵鷹不服輸，想要掙扎，誰知對方利用指法在肩井穴灌力。過猶不及，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撕開一樣，痛苦大叫。

　　「得罪了。」袁志清冷笑。

　　其他的子弟看著三師兄喊得儀態盡失，與一開始那副冷臉可是截然不同，袁志清見狀，鬆開手臂，對方隨即反手一揚起了身，然後急急掩著肩膀，走回人群之中，心中滿是不忿。「可惡的小鬼！我若用真劍你早就死了！」

　　牛冠齊搖搖頭，一臉無奈的拍拍他肩頭，著他莫再叨嘮抱怨，然後讓他進去垂簾後休養。

　　場上的師弟們開始議論起來，都在說這次挑戰的人來頭不小。使得場上都議論紛紛起來。

　　「都給我靜點！」牛冠齊吼道。

　　「這麼吵是怎麼回事？」在垂廉後，另一個男子從中走出，他是個鳳眼書生，年紀較牛冠齊小幾歲，但也過三十。八字眉頭似乎聚了些鬱悶，卻抹不走他的儒雅。牛冠齊見狀，走上前跟他聊了起來。「二師弟，這姓袁是有備而來，方才他第一回躲過三師弟的虛招，然後就硬吃對方一招，似是為了確認三師弟的招。」牛冠齊繪聲繪色的把剛才戰況形容給他二師弟聽。

　　鳳眼書生捏了捏下巴，道：「那種擒拿、身法俱不簡單，再講，他所捕之位，俱有準備，也有穴道知識，絕非一般流氓可比，他師承何人？可有自報？」

　　「他並無表述呢！」牛冠齊搖搖頭。「你看！我們卻一無所知……若要取勝必先摸清套路才行！二師弟，師兄弟眾中，唯你是心靜如鏡，若由你來做，縱然再敗，我們則尚有一回可攻其弱點，何如？」

　　鳳眼書生微笑點頭。「大師兄，仲賢正有此意。」

　　「那就交給你了。」

　　鳳眼書生點頭後，便著弟子們肅靜，從人群中步往擂台，然後拱手向袁志清問好：「在下楊肇，字仲賢。在此有幸與袁少俠比武，實屬有緣。方才三師弟比武多有不忿，實在無禮。在下在此向少俠賠罪。」

　　「言重了。」袁志清也回道。「切磋武功，以禮相待。」

　　「請。」

　　兩人又再擺出架勢，楊肇取來木劍，以拇指、食指握住劍柄。

　　袁志清又開始盤算對方。

　　楊肇，仙劍山莊第三交椅，以武論武，不及程鐵鷹，甚至無此資格坐排第三。然而他在山莊中地位舉足輕重，有外號為「楊大總管」之稱。劍路偏柔，殺不了人。有趣的是，別人也殺不了他。而楊肇在這一帶山頭，也有樂善好施的傳聞，既有此名，這類人絕不可小覷。

　　「袁公子，得罪了。」

　　楊肇奔前攻來。

　　相較程氏鐵鷹，楊肇身體幅度動作小，難察覺。袁志清與對方架了幾招，隨即閃開，從外人看來，兩個都像在跳舞。

　　劍藝靈活，猶如飄仙，果有一陣不凡的仙氣隱藏其中，楊肇不愧為第三交椅，手撥劍動，如有靈在，似是同時對付兩人，難怪有這仙劍之名。但真的比方才的三白眼武功要差？

　　袁志清忙著招架對方的劍招，暗暗讚嘆仙劍山莊的精妙。一人舞劍，劍指一點，這楊肇卻是數點攻來，只有一點可避。

　　然而既是柔劍，兩柔相攻，更柔者勝。袁志清想。

　　這時，木劍從右揮來，袁志清擋下木劍，往前推掌，楊肇定了定睛，握緊劍柄，手法一變，發力一拉，袁志清的衣袖被扯走，斷了一截。

　　袁志清呆了。

　　「袁公子，還好吧？」

　　袁志清眼中流露出一絲怨毒。他開始明白對方柔劍的可怕。甚麼武術不及程鐵鷹？根本就是留力！讓人疏於防範！若果方才楊肇手上的是真劍，我掉的將是一根胳膊。明明是一把殺人自如的妖劍，偏偏對人卻是處處留力，處處試探，看不起人。好個虛偽的君子！把我看成甚麼卑賤傢伙嗎？袁志清在心中暗暗咒罵對方，心想自己也不必圖對方的留情，便決定以殺招應對。

　　「還好，這傷不了我。」袁志清道。

　　「真的？」

　　袁志清二話不說，躍前一步，伸手抓向對方，專向對方的穴道抓去，楊肇感到對方殺氣騰騰，與方才判若兩人，便開始撥動木劍，形成旋轉，阻截對手。

　　袁志清咄咄逼人，楊肇忙著卸招，誰知這時袁志清就怒吼起來：「你這傢伙裝甚麼君子，卸甚麼招？怎就不反攻？你以為你真的是好人？你是禽獸！敗類！為甚麼裝出一副單純、善良的模樣！你很想把我大卸八塊吧！你討厭我來踢館吧！那你就用你最下賤，最醜惡的招式來對付我！裝甚麼高高在上啊！」

　　楊肇聽了，覺得袁志清心術不正，大有來者不善之意，拜訪山莊，必有貪圖。「小子！少在含血噴人！──」他稍一分神，被對方得手，手上的木劍被扭斷，然後對方的雙手順勢而上，在曲池穴上又用盡全力鑽了下去。

　　楊肇的右手傳來麻痺、幾近斷手的痛苦，他握緊手刀，往袁志清的上臂連劈幾下，這才破解對方的招式。

　　然後楊肇拖著近乎無知覺的右手回到人群中，然後倒了下來。

　　牛冠齊走來，扶起楊肇。

　　「大師兄，這姓袁的小子……這小子……看來心懷不軌，要小心……他……他目前招式不算上乘，但師承的來頭不小……對他，切勿留情……」楊肇說著說著，然後就天旋地轉的昏過去了。

　　遭挑戰者連勝兩局，這般情況在山莊上十分罕見，於是內堂都響起一陣陣的議論紛紛，畢竟下一回合，誰知道是大師兄還是掌門迎戰？那些付錢來學些強身招式，或是打算蒙混一下的習武者，不要說是掌門人的劍招了，連他的外貌恐怕也沒見過。這不是一個大好機會，可以再窺這山莊武功！於是人人心中都血脈沸騰。

　　果然，不一會兒，垂簾後傳來了洪鐘的聲音。

　　「肅靜！你們都視本門的規矩如無物嗎！」

　　這時，垂簾後又走出一個將近七呎，銀髮灰眉，瞳小有神的男人。他本是花甲之齡，也將踏古稀，但看上去仍然壯健，拉上補下，反倒像個剛踏花甲的中年。

他一雙眼睛殺氣騰騰，嘴也是覆的，膚色黝黑，傲氣十足。

　　「師父。」牛冠齊向著萬虎嘯行禮。

　　「仲賢怎麼了？」老人低吼問道。

　　「輸了。」

　　「呸！這小子，早叫他別跟人來這套，老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萬虎嘯道。

　　「師父，讓我去對付他！」

　　「不必。」他舉起手掌。

　　「可是……」

　　「方才兩戰，為師皆有觀之。看他身法，頗有潛質，為師想再探他的虛實。」說罷，他打量袁志清，不再言語。

　　牛冠齊見狀，似乎猜到師父的想法，他冷汗直冒，神情慌張，一反以往常態。　

　　「師父，你想找『他』來應戰？」

　　萬虎嘯暗暗冷笑。

　　「真的非『他』不可？那個來踢館的小鬼，我也可以將他趕跑啊！沒必要請『他』出來吧！萬一『他』受傷了怎麼辦？師父你也說過，他可是個奇才啊！」

　　「閉嘴！你以為為師沒通盤考慮嗎！你以為為師像你那般做人偏袒嗎！他也是我徒弟！我怎會不知道他水平！」萬虎嘯吼道。

　　「你出來吧！」萬虎嘯命令道。

　　看著從簾走來的人，牛冠齊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的話，但是，擔心兩個字卻是牢牢的刻在他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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