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七話、湖水藍的回憶

　　仰望天上七星　尋得北方容易　

　　低瞰腳下足跡　方向辨識無依

　　瑞恩從因跌落下來而短暫失去意識的狀態中回復，重新站起身，並注意到了帶有菸酒嗓的歌聲。

　　以及歌詞。

　　圓鏡已然破裂　麻線早已斷絲

　　過去悄悄成憶　未來遙遙不及

　　朝著聲音來源看去，看見了背對著她的身影。

　　那個身影有一頭黑色的亂髮，更仔細一點看的話，那是有些帶灰的顏色。

　　我想找尋美好蹤跡　奈何記憶早已模糊不清

　　邁步前進　不能停　不想停6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1F1QPrlte
　

　　「那首歌......」

　　瑞恩下意識的發現自己吐出了微顫的話語、中文。

　　「這是許久已前、遠在大災難之前，某個重要的人送給我的歌詞。」那個背影──那個青年停止了歌唱，轉過身，眼神依然鋒利如刀，露出的笑容卻熟悉到令人想哭。

　　「妳認得這首歌嗎？」

　　只有在他的面前，可以露出真正的自己。

　　只有在他的面前，自己才可以不是「瑞恩．希達斯」。

　　只是，他真的還是她所認知的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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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恩低下頭，握緊拳。

　　等待一波亂糟糟的情緒過去後，才咬牙開口，卻不是回答認不認得。「為什麼......會是你啊......」

　　「什麼意思？」黑髮青年不解。

　　「第六區的青色盜團團長就是你吧。」瑞恩抬起頭，與青年相似卻沒有銳氣的那雙灰色眼瞳直直的望著他，透徹見底，卻又無比矛盾。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曾經那麼溫柔善良的哥，現在卻站在司法與正義的另一端，跟著那些十惡不赦的傢伙做著一堆他媽的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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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的六區盜團是義賊，但這不代表現在的那些恐怖攻擊與他們無關。

　　旁觀、協助隱匿蹤跡，不管是自願或者被迫，那都意味著必須承擔著的罪惡。

　　原先的那些最純粹美好的部分也早就跟著這混沌的世道一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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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先聽我解釋......」青年──虞嵐峯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卻被一手撥開。「析......」

　　「我已經不再使用那個名字了，哥。」瑞恩垂下眼簾，遮住差點顯露出來的落寞。「那個『我』，在大災難時已經死了......你應該明白怎麼回事吧。」

　　虞嵐峯看著自己被撥開的手，長嘆了口氣。「我明白的，因為我也是如此。」

　　瑞恩抹了抹臉，想抹掉自己剛才有點暴走的情緒。

　　見到以為早就死去的人站在對面立場，驚喜與驚嚇程度幾乎是同樣等級。

　　自己一直以來都不是很會講話的人，就連久違的重逢，都吐不出什麼好句子。

　　青年是怎麼樣的個性，她一直都很明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理由才讓他成為盜團的團長。

　　不管現在變得如何，他終究還是自己的兄長。

　　只是......

　　「為什麼你會活著、還在六區盜團裡，都是和那天發生的事有關吧。」深吸了一口氣後，瑞恩重新提出了比起剛才有些語無倫次的問句，顯得有條有序的問題──

　　「火山爆發、海岸線爆炸的那一天，你和爸媽在哪裡？」

　　虞嵐峯閉上眼。

　　災厄般的場面直到現在仍記憶猶新。

　　「我們在關西休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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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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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天空如同湖水般的湛藍。

　　當時還只是高中生的他，並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在街頭藝人前面佇足了一會兒，世界便因此而變調。

　　爸媽嫌無聊已經先回車上了，而他還在認真的聽著音樂。突然，地面搖了一下，這並不足為奇，一來台灣本就多地震，二來這幾個月的地震強度和總量早就超出以往的認知。

　　但是，又好像不太一樣。

　　虞嵐峯感受到腦袋的瞬間暈眩，有點站不穩。

　　音樂戛然而止，在剎那間的吵雜聲過後，陷入了一片寂靜。

　　「怎麼回事？」等到暈眩褪去，他按著額，環顧了四周，然後倒抽了口氣。

　　所有人都倒下了。

　　放眼望去的每一個遊客、商家店員、表演藝人，通通都倒在地上，有的人甚至口吐白沫。

　　「喂！你沒事吧！」虞嵐峯趕緊搖搖旁邊的一名路人，那人半睜著的眼睛，僅是無神渙散的看著前方。

　　「喂......」他改按著路人的脈博，發覺已無跳動。「該不會......」

　　他又去試了好幾個遊客，結果都一樣。

　　他們已經死了。

　　輕輕的放下了某個孩童的手，虞嵐峯發覺自己的全身都在顫抖，像被冰水從頭上灌澆般的寒冷透進骨子裡，用驚慌、恐懼來形容都還差了幾分。

　　爸媽呢？

　　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先動起來了，自己跑向了自家的休旅車方向。

　　靠近了熟悉的那輛車子，他望著淡黑色的車窗裡頭，想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安好──

　　一坨一坨的，肉泥、血漿。

　　這是前幾分鐘還在和他說笑的那兩人嗎？

　　掙扎著別開了父母的死狀，血腥的畫面卻在腦中揮之不去，他按著車門的雙手頓時像失去了知覺，腿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當然不會察覺一道紅色光線已在身後蓄勢待發。

　　碰碰！

　　連續槍擊聲伴隨著車輛行駛聲從遠處逐漸靠自己的方向接近。

　　耳力極好的虞嵐峯愣了一下，藉著車殼使力，緩緩從地面上爬起。

　　......還有人活著嗎？

　　「你傻了啊！還站在那裡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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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休旅車猝不及防的在他旁邊煞車，車門一開，一隻手就這麼將自己拽進車內。

　　虞嵐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車門一關，車輛開始加速。

　　他怔怔的轉過頭，發現擄走自己的人披著斗篷、帶著一張白面具，看著怪嚇人的。

　　再看看駕駛的人，也是一模一樣的打扮。「這是......？」

　　「我是紅沐、他是阿證，我們正好路過。」坐他旁邊的那個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精緻的臉孔，原來是個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女性。

　　虞嵐峯停頓了好幾秒，突然哭了。

　　女子靜靜的等著他哭完、擦掉淚水後，才再次開口。「對不起，沒有什麼時間讓你消化這些破事。你知道嗎？你們家被盯上了。」

　　拿起衣服擦擦臉，虞嵐峯低垂著頭，聲音比平時沙啞。「......為什麼我活著。」

　　「因為你是虞家的人。而且在被第二波攻擊前，攻擊裝置被我破壞了。」紅沐指指她的腳邊，立著一把來福槍。

　　「那為什麼......我家有什麼特別？」

　　虞嵐峯非常不解，腦內浮現出了那可怕的畫面，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駕駛對著他伸出一隻手，比了幾個手勢。

　　「阿證說，應該是因為虞家都有精神系異能免疫體質。」似乎對駕駛的行為見怪不怪，紅沐立刻翻譯，並多補充一句。「他是啞巴，別叫他說話。」

　　「那這樣，析......」虞嵐峯立刻想起還在屏東的妹妹。

　　「你指的是虞嵐析嗎？已經派人去找她了。」紅沐想了想，多補充了一句。「還不能保證生死就是了。」

　　「......」虞嵐峯垂下眼簾，沉默了半晌。「......為什麼有這種鬼體質就要活該被殺？」

　　「這就是個謎團。」紅沐嘆了口氣。「也許近期這些可怕的現象是人為的，你知道嗎？」

　　「大災難是人為的？」

　　瑞恩聽到這裡，也不管故事會不會被中斷，震驚出聲。「這......有辦法做到嗎？」

　　「這是個謎，我也不清楚真假。」虞嵐峯遺憾地搖搖頭。「為了找尋真相，我......就加入他們了。」

　　「還有救你的那兩個盜，怎麼知道我們家的事情？」瑞恩扶著額，覺得資訊量有點大。「我那天到底在哪裡？」

　　「妳當時留在屏東，與南下班遊的同學會合。」虞嵐峯說著說著，也感覺到不對勁。「妳不記得？」

　　「我的記憶少了一塊。」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嗎，妳真是──」

　　「對不起。」

　　在講出「辛苦了」之前就被打斷，虞嵐峯訝異的看著突然道歉的妹妹。

　　「你找我找了很久吧。」瑞恩低垂著頭，話中透露著有點憋扭的感謝。「辛苦了。」

　　這個過去的後半段大致上能猜的到，肯定是沒有找到「虞嵐析」。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在見到那一線曙光時，果斷地做出「引領」的抉擇。

　　到這座據點為止，一切都太順利，到底有多少是六區盜團幫他們策劃好的？

　　六區的盜和青色盜團是不同流的。

　　不管踩過多少人的鮮血、踏過多少人的白骨……人心裡該留下的部分還是會存在。

　　自己的兄長果然沒有變過。

　　那一秒，青年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珠一顆一顆的從眼眶流下。

　　「我才是要說對不起啊......這麼晚才找到妳......」

　　瑞恩──虞嵐析彎起淺淺的笑容。「你果然還是我認識的哥哥。」

　　「雖然我很感動，但是妳這話感覺像在貶我愛哭。」吸了吸鼻子、擦擦臉，虞嵐峯也笑了。「這個對話感覺好熟悉呢。」

　　「是啊......」

　　虞嵐峯繼續說著剛才被打斷的故事。

　　「找不到你的妹妹。」

　　掛掉電話後，紅沐遺憾的對著虞嵐峯說道。

　　「什麼意思，果然她也......」

　　「等等，你先別哭啊！」紅沐見青年快要落淚的表情，趕緊再補一句。「找不到人是失蹤不是死亡，你妹搞不好還活著啊。」

　　聽女子這麼說，虞嵐峯彷彿看見了一線生機。

　　阿證伸出手，比了好幾個手勢。

　　「他問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可以找妹妹，也比較安全。」紅沐翻譯。

　　「到底是誰想殺我們？」揉揉眼睛，虞嵐峯重新將視線放到兩名盜上。

　　紅沐和阿證同時頓了一下。

　　原本正覺得疑惑，青年才想到可能是自己的殺人視線又嚇到人了。

　　「我不清楚實際上是哪一批人，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為著某個未知的目標在前進。」僅是愣住一秒，轉眼間已回神的紅沐和阿證對視一眼，取得共識開口。「我和阿證是從跟那些人非常相關的地方逃出來的，所以能得知不少事情，但其實對於他們在追求什麼，我們也不知道。」

　　「什麼地方？」

　　紅沐正要回答，阿證就拍拍她的肩膀，搖搖頭。

　　「......抱歉。」

　　虞嵐峯放棄追問。

　　關西休息站的大規模死亡很快的被大台北地區火山爆發的消息所蓋過去。

　　那之後，他與紅沐和阿證一起行動。

　　他們會去奪取有錢人的不法之財，拿那些錢去幫助因大災難而一無所有的市井小民，或者是與地方熱心人士合作，去保護居民或者救災。

　　雖然覺得這樣有點對不起有錢人，但虞嵐峯也只能忍住。

　　自己要是單獨行動的話，恐怕不久後就會變成他父母那樣慘烈的死狀。

　　逃避？也許吧。

　　但是，從「虞嵐峯」列入罹難者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注定不能再回到以往的生活。

　　再也不能了……

　　紅沐槍法神準，阿證則是擁有隱身自己或讓別人隱身的異能力，所以自己待在這裡，是安全的。

　　必須要快點找到妹妹才行......

　　兩年後，在新建設的密斯自治區外海，他們救到了一名從密斯偷渡出來的日本青年，宮原澤空。

　　為了報救命之恩，宮原與虞嵐峯相同，在第一時間選擇加入他們的行列，他的腦袋很好，彌補了領頭的紅沐和阿證都不太會的管理和營銷，這個團體也因此越來越有名，正好被冠上了「盜團」這個新興名詞。

　　然而此時，紅沐病了。

　　查不出發病原因，但確定是沒藥醫的那種，百分之百會死掉，差的只是時間長短。

　　病症每況愈下，阿證也無心領導盜團，天天守在病床旁邊，於是照料整團的工作落到了虞嵐峯與宮原兩個年輕人身上。

　　彷彿是算準時機似的，開始被國際關注的青色盜團襲擊了他們的陸上據點，他們理所當然反抗，兩方人馬陷入混亂的鬥爭，那個自稱青色盜團團長更是趁機殺到虞嵐峯和宮原前面，問他們要不要加入青色盜團──

　　──當然不要。

　　腦中想的是這句話，然而虞嵐峯一開口，卻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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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沒有權力答覆你，得問問現任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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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宮原瞪大眼睛，對他會說這種話感到不可置信。

　　「哈哈哈哈！竟然是這樣玩嘛！」男人大笑了幾聲，走出據點，並命令所有還活著的部下撤退。「那我就等一天，等那個團長的回覆。」

　　當晚，他們去醫院找紅沐，告訴她早上發生的事情。

　　病了幾個月，紅沐的狀況已經變得非常糟糕，一天中醒的時間大概只有一兩個小時，大部份時候都在昏睡，然而面對他們的此時卻異常有精神。

　　「加入他們吧。」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麼可以加入，他們可是一堆垃圾人渣組成的啊！」宮原難以接受她的選擇。

　　「為什麼......」原本預期聽到否定答案的虞嵐峯也感到非常震驚。

　　「聽好囉，嵐峯、澤空。」紅沐露出了微弱的笑容。「我和阿證是從和『那些人』非常相關的地方出來的。而『那些人』的其中一批，就是現在的青色盜團。」

　　無法說話的男子悄悄的抹去掉出眼眶的液體。

　　「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希望推付給你們......給所有盜團成員一件事，那就是找到『真相』──那些人到底在追尋什麼、為了什麼目的。為此，加入青色盜團是再好不過的機會。」紅沐握住他們兩個的手。「阿證是啞巴，所以嵐峯，六區盜團長以後就交給你了。宮原，你要當他的軍師，好好輔佐他。」

　　後來的事情，虞嵐峯不太記得。但聽說自己和宮原大哭了一場後，回到了陸上據點。

　　當晚，紅沐在睡眠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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