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屋 - 冷漠病

「醫生，我好像生病了。」

「說說妳怎麼了。」

小唐坐在診間裡，心裡有些忐忑，眼前的醫生眼眸明亮，

她似乎被勾得出了神，眼神難以聚焦......

「我好像得了...冷漠病。」

「什麼?那是什麼?」

「一種精神疾病，覺得自己快被這個世界忘記了，每過一個暑假或是寒假，班上就會多一個人忘記我，一開始以為他們在開玩笑，但是漸漸地...他們好像真的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說話了......」

「嗯......」醫生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

「這是真的!」小唐大半身子越過了桌面，忽然提高了音量。

她的手壓在醫生的膝蓋上，有些為難......

「請先冷靜下來。」精神科醫師早已見怪不怪，

他仔細聽著小唐提出的問題，這種被重視的感受溫暖了小唐。

「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感覺?能不能說一下詳細的過程，例如:為什麼會覺得自己不能被看到、聽到?或是解釋每隔一個暑假是什麼意思。」

醫生井然有序地整理手邊的資料，接著進行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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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半年前的暑假，那時候剛升上高二，手機開始變得不靈光，老是收不到訊息，發出去的訊息也不會被回覆，明明送出了好久，但是對方卻沒有發現我傳給他訊息，非要事後追問他們才知道，可是...他們表情不像是是在演戲，好像是真的沒看見......」

醫生俐落提起筆寫下筆記，只管讓小唐繼續說。

「我很慌呀...面對面打招呼，對方也只是衝著我看一眼，然後就移開視線了，他們的眼神就好像能夠直接穿過我一樣!他們看到了吧?他們一定看得到吧!為什麼就是不搭理我呢!」

小唐的情緒再次興風作浪，好不容易被醫師安頓下來後，

她的眼神空洞，好似對曾經的回憶感到不悅。

「莫名覺得冷，就算是夏天，手掌還是很冰冷，我一個人吃飯、上學，一個人睡著、醒來，有一種很可怕的感覺......我好像是這裡唯一一個人類。」

小唐不由自主地環抱胸口，嘴唇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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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關愛，產生自我否定，間接生成幻覺和幻聽，將所有自己的負面情緒放大，這種幻覺很危險...還能影響中樞神經...』

醫師沉思了一會兒，幫她安排了心理療程。

「不用太害怕，我看得到妳，也聽得到妳，妳的同學、家人一定也看得到妳，按時服藥，我會安排一位治療師跟妳連絡，最近請妳減少使用社交軟體，放下手機好好注意自己的生活質量，別被訊息給綁住了，好嗎?」

醫生溫柔地囑咐道，小唐的體溫才逐漸回升，

臉色多了進了診間沒有的朝氣，她略略點了頭，

感覺心裡有些踏實地走出身心科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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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無法擺脫這副拘束，小唐仍然緊盯著手機，

每過幾分鐘就刷新聊天室，奢望有人關注到她。

開學已過兩週，小唐神經兮兮地張望著，

密切地尋找著這次假期過後，

又會是哪個她曾經熟識的朋友忘卻了她......

她一踏進教室就覺得心絞痛，即便早前服了藥，

彷彿自己與他人不在一個頻道裡，似乎是被空間拒絕了。

「好想吐......」她小心翼翼按摩著胃部，

沒人上前搭理小唐，教室裡聲音此起彼落，

唯獨小唐的這一隅好似被所有人忘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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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雪!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呀!」

一名長髮女子方才路過小唐的座位，便被她攔下。

「怎麼了?」譚雪坐到小唐前方，轉過身來看向她。

心裡一股暖流滿溢:『她...她還看得到我!』

「剛才...林陽他...他也看不到我了!」小唐說著，

「我很確定!他是第六個看不到我的人，不管我傳訊息給他，還是走過去跟她說話，叫他的名字，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一般...一般如果妳看到對向有人，無論如何都會側身閃過避免碰撞...但是林陽他...甚至沒有看過我一眼......」

小唐焦慮地闡述著，漸漸忘了自已的胃痛。

「林陽!」譚雪喚了一聲，

「幹嘛?要借錢喔?」林陽立刻回應了，

正當譚雪想讓他向小唐打招呼時，林陽便接著開口:

「啊妳幹嘛一個人坐在那?還反著坐，不怕走光喔~」

「完了......」小唐雙手抱頭，連譚雪都覺得荒唐。

「最好可以再扯一點......」譚雪腦子毫無頭緒，

『小唐說得是真的嗎?如果是惡作劇的話，他們未免也玩得太過火了吧?這已經是小唐告訴我的第六個看不見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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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的藥終究在週末吃完了，她的手機沒有收到任何身心科相關的諮詢診斷，但她也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是顯得有些灰心......

趁著連假再次上前複診，主治醫生換了，小唐有些不安地問道:

「請問上次幫我看診的梁醫師上哪了?我以為......」

「本科沒有姓梁的醫生呀~倒是我們這位護理師姓梁。」

小唐抬頭一瞅，連護理師也不再是當初的面孔，

她更加驚慌了，於是再次說出了自己的隱情......

仍舊得到了一樣的答覆......

「按時服藥別想太多，抱持身心愉悅，多出門，遠離3C產品，好好注意自己周邊發生的事，提高生活品質，也能睡得好~」醫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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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的體溫再次降低了，

顯然這次的看診並沒有實質的作用，只有藥物，

醫生甚至不把她的症狀當一回事，也沒排定諮商，

坐在等候室，小唐胸腔升起一股熱血，

她對所有治療都失望透頂，打開手機一看...

仍沒有新訊息。

『老媽永遠都講妳還有我啊這種鬼話...重點是我也要朋友啊!有妳怎麼會夠?』若打開手機，只有媽媽的訊息跳出，小唐甚至不屑去點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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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的第一個月...』小唐在課本寫下13，

這是班上遺忘她的人數，

「早安!」「你好~」「欸嗨!」「嘿!」

小唐近乎用盡了這一生的力氣去打招呼，

要不是直接看不見她，就是完全聽不見地走過。

漸漸地，就算小唐曾經試過去觸碰他人，

她冰冷的掌心也無法傳導任何知覺，

甚至連他人的體溫和觸感，連她自身都毫無感覺...

她嚇得臉色慘淡，好似身上的顏色被扒去了幾層，

好似某種無形之力阻隔她與這個世界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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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譚雪也聽不見她了，身形跟著透明，

呆坐在操場上吹著風，連陽光也放肆地穿過，

秋風也徐徐地掠過她的身子，到底怎麼了呀?

今晚是第三次複診，又來了全然不一樣的醫師。

這次的小唐情緒很鎮定，甚至冷靜的可怕，

她不再如實呈報自己「認為」的隱患，

反倒說出自己得證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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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你好，請問您知道『冷漠病』嗎?一種新型的心理疾病，會開始冷落身邊重要的人，具有傳染性，一開始可能是單一個體染病，後來就開始集體冷漠，可能涉及到集體潛意識的概念，某個重要的人在群體的記憶中被刪除了，沒錯...醫生，我沒病，但我的朋友們各個都病了，而且很嚴重!」

小唐宛若私家偵探般一一道出自己的觀察，

表情沒有絲毫作假，她真認為自己的朋友們罹患了重病，

而且需要及時治療，否則他們將冷漠更多重要之人。

醫生聽得瞠目結舌，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小唐的眼神敏銳，一口咬定自已尋獲的證據!

「醫生呀......我想你是不會相信我的，因為這件事只有我能處理...您不曉得那種被遺忘的感覺是什麼，甚至連此刻我都懷疑我的聲音是否能正常傳遞到您耳裡，也罷!祝您晚間愉快，小心感染......」

小唐扔下了這句話離開了醫院，從此消逝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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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她活成了影子，藏匿在遺忘她的人身後；

有人說她就是冷漠病，帶來災禍，悄然離去；

有人說她具有神恩，路過人間，賜予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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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肉娃死了嗎?」男子帶著邪魅語氣問道，

戴著的面具女孩守在人類屋旁，掀蓋查看。

「沒死，是不見了......」女子說道，幾秒後卻改口:

「也可說是死了，被這個世界殺死的，一旦沒有人在乎她，產生自我否定之後，會開始在這邊的世界消亡，人類是在靈長類裡頭，少數會相互毀滅的種族。」

男子很是驚訝:「不見了?該不會是她拿走的吧?」

「人偶不能夠離開人類屋，不然會死，連帶本體也會一同滅亡，我想是真的消失了，或是我們根本不曾注意過她的存在......打從她投入肉胎的第一天，其他人偶也不會去與她交流，也不會去分食她，好似在人類屋裡...也找不到自己的地位。」

女孩一口否決了男子的猜測。

「算啦!」男子一手將人類屋蓋上，並恬淡地微笑著，

「她是誰很重要嗎?我們是誰...才更值得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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