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容顏，顫抖地喚出那過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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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眼裡藏著淚，朝他說道：「十二少，我等你等得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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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細瞧著，這讓她癡念一世的男人：一身破洞爛布，駝背屈身半截，盡顯了他瘦骨嶙峋的殘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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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了，老得已面目模糊。而她仍如當年，那上了粧、搽了胭脂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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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不是在陰間等得太久，而上來尋他。又怎知他竟留在陽間，夢醒偷生。她搏盡所有的力氣，原以為捆住了他的情，卻驚覺了那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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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垂下眼簾，靜作思量。片刻過後，她的眼神已是平靜如水，仿佛通透了，看淡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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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心口，扯出一條掛著的胭脂匣子。執起他的手，飛快地將它塞入那皺褶的掌心。抬眼望他，默默地說道：「這個胭脂盒，我掛了五十年，如今我歸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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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中已無了半點癡念，唇角不由地扯動，像似自嘲地笑道：「今生往世，你我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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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方落，如花轉身離去，決意地踏回鬼門關。任由背後傳來那人迫切的呼喚，抑或是踉蹌的追趕，消散在人世間，亦不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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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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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待他回過神來，才驚知已不覺間回到了他的小破屋。手心微微揣緊那盒胭脂匣子，愣是沉默地盯著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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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打開了那匣子，上頭的牡丹還微紅著臉頰。他伸出小指頭，輕輕地在黝黑粉團點了下，然後在掌心里化開，再輕輕地化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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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望著蓋上的小鏡面。瞧見黃皺皺的臉皮上，剛劃過的痕跡，映著淡淡的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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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細細地望著，噙著一絲笑意，滿眼盡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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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那匣子擺下，起身。微微捏起蘭花指，來回繞著三圈，捏著那濃濃的煙腔嗓唱道：「今夜她惊回残梦，苦凄清——」聲音像似破爛的收音機，發出的雜音般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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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爛的窗紗折入了月光，灑得屋里一片皎色。他弄著尖銳刺耳的嗓子，搖頭晃腦地唸著，不知嚼咬了多少次，在大佬倌偷學的那「化蝶」的梁祝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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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如昔日，一襲黑衣男裝，手持把折扇，繞著步、衣襬翩然。點著硃砂的唇齒，輕吟著那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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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燃起一室的香煙，染得四處白霧繚繞，仿聽笙樂喧嘩紛紜。那伶人側身回首，映入眼中的是那雙熟悉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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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的，那是初遇她最美的模樣。只是她記得的，卻是別離他最後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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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夢一場，人面百般變，亦不過空作一戲。卻惹得她貪圖了他那溫柔的一眼，誤了她芳華韶年。癡纏得就連一縷煙霞欲散的魂，亦要牽扯著她五十年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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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梁祝詞欲快吟盡，化蝶終不是你我，今世亦只可作飛蛾撲火。覆盡了你半世霖玲，誓言幻作煙雲消散。癡情繾綣終歸塵土，讓你錯付了千般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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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註定今生終是虧欠，愿來世永生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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