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師的隱形繩縛 - 第一章｜肉體聖經(下)

節四｜記憶光譜

夜漓收針時，溫翎仍緩慢地喘著氣。那不是劇痛造成的，而是一種近乎靈魂過載的感覺——像在某種看不見的高壓中暴露太久，身體各處的感官都被放大數倍。

她的瞳孔泛著微光，瞳色正慢慢由深褐轉為金灰交錯。

沈夜漓注意到了，但沒說話，只是將冷凝貼膜從她鎖骨揭下，觸感極輕，卻引起溫翎一陣戰慄。

「這是——副作用嗎？」她聲音嘶啞，像剛從深水裡上岸。

「不是副作用。」沈夜漓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是適應。」

「妳的意思是……」

「這不是妳的第一次疼痛反應。只是第一次被激活。」

說話間，夜漓從機台上取出一支類似耳溫槍的裝置，輕按在溫翎的太陽穴。螢幕瞬間亮起，一道光譜圖浮現——由中心向四周輻射的顏色從冰藍一路延伸到熔岩金，甚至偏向罕見的「銀燼階」色帶。

「銀燼……是極限層？」溫翎盯著螢幕低語，像在看某種禁忌圖騰。

沈夜漓這才第一次皺起眉。「理論上，這種色階只能在劇痛與快感完全重疊的臨界交叉點出現。妳……在刺青的過程裡有記憶畫面？」

溫翎點頭，眼中似有星塵旋轉：「不只是畫面。我看見線條，在我體內流動，像一道銀色鎖鏈，把我某些東西綁起來……那不屬於現在的我。」

她抬起頭，直視沈夜漓：「是不是有人對我動過『記憶重構』？」

一瞬間，沈夜漓的視線微不可察地閃爍。

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從抽屜裡取出一只透明容器，內裝一顆銀白色的微型裝置——如一枚細緻的玻璃鈕釦，中心閃爍著一點點紅光。

「這是『感光儲記器』。放在妳的視神經旁，就能同步記錄刺青過程中出現的光譜異常。」

「妳要我裝這個？」

「妳的反應超出預期。如果不記錄，下一次可能無法承受。」

「所以我會回來？」溫翎輕笑，聲音裡有一種明知故問的挑釁。

「妳會。」沈夜漓說這句話時語氣平靜，像陳述天氣預報。但那語調底下有一層沉得無法觸及的執念，像某種早已烙印下的命令——不屬於語言，而更像…主人的意志。

溫翎忽然覺得喉嚨發乾。

不是因為害怕。

是因為太渴望被證明：這種疼痛會指向某種真實。甚至，如果那痛苦能解開過往被封印的記憶，她願意一次又一次地…走回那張金屬床上。

她伸手，主動接過裝置。

「裝上它吧。我想記得所有的痛。」

沈夜漓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才動作。

她蹲下，將那枚感光儲記器貼上溫翎的側顳骨，一道冰涼的細針瞬間貫入皮膚。

「妳現在開始，所見即所記。」

那一刻，溫翎覺得自己不是在被紀錄——而是在為某種未知的觀眾，展演疼痛。

—

窗外無光，但沈夜漓的手卻穩得像一尊久經訓練的繩師，每一個貼附點都像在將人細細綁縛於隱形的軌道之上。

她沒說出口的是：

這個裝置，會將所有視覺痛感上傳至「午夜皮膚市場」的備份終端。

她的第一位記錄者——現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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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五｜疼痛密碼

深夜兩點，工作室清場完畢。

室內的燈已經熄了，唯一的光源，是牆面左側一面黑玻璃後方，悄然亮起的微紅字母。

「Pain Transaction: 01-031 Initiated.」

沈夜漓站在玻璃前，像聽見某種召喚。她摘下手套，伸指輕觸玻璃——那層光膜感應到她的指紋，自動解鎖。

一排列碼浮現，如呼吸般閃爍不定：

密鑰登入：Dom-ID 0147_A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MooGBW3x
記憶重構請求：300萬痛值單位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uNNWP09p
交易品：記憶編號L0-49『白色脈衝』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AzHNOMjZ
接收者：匿名Sub / 痛閾極低體質 / 神經編碼匹配值：89.3%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m2Uwkpc9i
記錄者：已確認 / 名義接任人：沈夜漓

她的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

——是舊案件。

那筆被擱置三年、已標記「未完成」的高階交易。

她記得那場疼痛實驗。記得那位拒絕公開身份的Sub，總是以模糊語音發出指令。記得最後一次交付前，那人留下的訊息：

「如果我忘了妳，就讓這段疼痛記住我。」

她以為那段記憶已經被註銷，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新浮現。

更詭異的是——那匿名者的神經編碼，與今晚測出的溫翎幾乎吻合。

沈夜漓重新戴上手套，打開次級終端。

銀色的「皮膚市網」在牆面投影鋪展開，如同浮在黑夜中的蛛網，網點不斷跳動，彼此以一條條色彩光線連接。

她敲下一行命令：

Query: Cross-match Sub-ID with client 'WenLing'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vrk7ENNL
Authority: Pain Architect / Code 7 Access

畫面閃爍數秒，出現警告提示：

重疊匹配風險：89.3%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7ZaNzV9hk
備註：此身份未完成記憶導出。請謹慎操作。

「記憶導出……？」沈夜漓喃喃，彷彿喚醒了一段沉睡的直覺。

她想起溫翎的刺青反應——那道幾近熔金色的光譜，與她三年前記錄的匿名者痛值曲線，重疊得幾乎毫無偏差。

那不是巧合。

她們的神經，不只是連結過——可能根本就從未分離。

那麼溫翎體內被重構的記憶，很可能就是那筆交易未竟的內容。

換句話說：

——她，是被人用疼痛封印過的記憶體。

——而她，選擇再次走進這扇門。

沈夜漓背脊微僵，一陣難以言說的冰涼從頸後蔓延下來。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交易。

這是她自己的「罪證」。

她關閉終端，轉身走向收納櫃，打開最底層夾層——那裡擱著一個黑色金屬盒。

她解鎖，打開。

裡面靜靜躺著一支造型古舊的刺青機，柄上刻有兩個幾乎磨損的英文字母——

「WL」

她用指腹輕觸那兩個字母，眼底掠過一絲久違的震動。

Wen Ling。

三年前那場未竟的痛。

終於，又回到了她手裡。

—

那一夜，她沒再睡。

只是反覆將那刺青機組裝、拆解、重新組裝，直到第一道晨光映上她工作室的玻璃天花。

她知道，那不只是工具。

那是一把密碼鎖。

也是，唯一能打開她們兩人之間「失憶空段」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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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六｜荊棘鎖骨

沈夜漓將工作室的百葉窗緊閉，調低了燈光亮度，只留下手術燈那圈如月暈般的冷白。

她沒有說太多話，只示意溫翎脫下襯衫——不是全脫，只是打開領口，露出左鎖骨到胸骨間那塊剛好的空白。

「這裡，是妳說的地方？」

「……嗯。」

溫翎微微仰首，聲音有些乾。

沈夜漓套上手套，調整手上的刺青機，那柄經過歲月打磨的工具，在她手裡彷彿有了某種呼吸感。

機頭一亮，發出如貓喉低鳴的微震。

「痛感控制器調到最低了，但這一針不會太溫柔。」

「我沒說過要溫柔。」溫翎輕聲。

沈夜漓停頓了一下，眉梢微動。

「好，那我開始了。」

電針觸膚的瞬間，溫翎身體猛然一震——但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那瞬間產生的視覺錯位。

她眼前出現一道殘像：黑色荊棘，在視網膜上浮現，纏繞鎖骨輪廓，緩緩盛開。

每一次針尖觸膚，都伴隨一道光芒，自皮膚下湧起，像火星落入海水。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不只是因為疼痛，更是因為那種近乎溺水般的感官淹沒感——

疼痛，不再只屬於皮膚層面。

它像某種密碼，滲入神經，撥動腦內某個沉睡的回路。

「妳的神經反應有些異常。」沈夜漓低聲說，沒停下手中的動作。

「……是什麼顏色？」

「什麼？」

「妳看到什麼顏色？」

沈夜漓頓了頓，低下頭，目光掃過皮膚上那一節節細緻的線條，像荊棘蔓延的地圖，隱隱透出微金色的光。

「熔岩金。」她說。

「我也是。」溫翎笑了一下，輕得像水面起一圈漣漪。

針刺進骨縫邊緣那一刻，她咬唇，聲音像碎冰滑過唇瓣：

「再深一點，沈小姐……」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懇求。

更像某種無聲的讓渡，一種將身體主權交出的無聲密語。

沈夜漓抬眼看她。

溫翎睫毛顫動，眼角微紅，卻沒有一滴眼淚落下。

她身體微僵，指尖緊握成拳，但從未說停。

沈夜漓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不是一場試驗。

這是，一場遞交。

她正在用痛覺，把自己交給妳。

她沉默地完成最後一道線條，在荊棘中心刺上細小的三點——像極了某種未知語言的標記。

然後關掉機器，撫平溫翎的衣領。

溫翎慢慢睜眼，那雙眼眸深得像水底的星。

「完成了？」

「是。」沈夜漓回答時，聲音略啞。

「我看見光了。」溫翎輕聲，「在皮膚裡，有一道光，它在告訴我一個名字，但我聽不清……」

沈夜漓垂眼，沒說話。

她知道那名字是什麼。

是那支刺青機上，磨損幾乎消失的兩個字母。

Wen Ling。

她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痛。

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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