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二十四章　線索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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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過暮澤，野草伏地而動。

　　天色方明之際，暮澤城外五里一處古驛站附近，忽地一聲巨吼炸響，驚飛四周大群野雀。

　　驛站前，一名白衣女子雙手拖著一把六尺大劍，鳳目微瞇，緊盯著前方那頭高大羆妖。

　　羆如熊，身形巨大，能爬樹游泳，亦能力拔大樹。尋常羆已然足夠兇猛，然此刻現身的，卻是一頭已成妖的羆。

　　只見那羆妖人立而起，身高將近十五尺，爪掌近乎有鐵鍋那麼大──若是一拳落下，只怕鐵頭銅骨也得當場爆碎──這才是真正傳說裡的「砂鍋大的拳頭」。

　　面對如此妖物，林秋雨卻是一點不怵，腳下步伐輕挪，體內靈氣緩緩遊走全身，浸透入四肢百骸，轉化為武師特有的勁氣，然後──

　　一瞬爆發！

　　林秋雨足尖一個發力，猛然衝向羆妖，渾身肌肉蹦緊，六尺長的黑鐵大劍在她手中宛若無物，於半空掄出一道圓弧，直往羆妖劈落！

　　羆妖氣沉如山，竟未閃避，僅是抬起壯臂格擋，便硬生生抗下了那一擊，連毛皮都未擦破分毫。

　　林秋雨立即回身一扭，大劍橫掃，帶起一陣風嘯劍吟，急逼羆妖最柔軟的腰腹！

　　然而下一刻，頭頂上方猛然湧現一股強大壓迫，她心頭一驚，霎時將體內勁氣盡數移轉，凝於上身頭頸，氣血一震，周身筋骨眨眼便如鐵似銅！

　　「砰！」

　　巨大的衝擊在頭頂炸開！林秋雨只覺腳下一沉，整個人頓時陷地三分，渾身氣血震盪，筋骨繃緊，幸得有勁氣護體，才未被這一掌拍成爛泥。

　　「臭東西！跟老娘比力氣是吧？」林秋雨怒由心起，一不小心就爆了個粗口。

　　趁著羆妖收掌之際，她飛速縱身跳離原地，雙眸精光乍現，勁氣凝於眼中，目光如電掃過羆妖全身，轉瞬便尋出破綻所在！

　　「哼！諒你皮再厚，也蓋不到眼睛上！」

　　話音未落，她已重新掄起大劍，毫不猶豫衝至羆妖身前，一劍直斬！

　　想當然，如此攻擊自然又是被羆妖舉臂輕鬆擋下。

　　可林秋雨並未退縮，反倒是一口氣釋出全身勁氣，肌肉賁起，整個人似脹大了一圈，雙手緊握大劍，如同瘋婦砸街一般，拼命對著羆妖一頓狂砍猛斬！

　　羆妖沒料到她竟會這般瘋狂，所有攻擊都毫無章法，直接放棄招式技巧，全然只靠蠻力硬打，彷彿這樣就能將眼前的障礙一概掃平。

　　一時間，羆妖只能繼續架著雙臂格檔，同時運起全身力量與其對抗，只怕稍有不慎，真讓這瘋婆子鑽了空子！

　　忽然，一個灰白虛影從林秋雨腳邊竄過，轉眼便攀上了羆妖的腿，一路爬到腰間，隨即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吼──」

　　羆妖吃痛大叫，頓時鬆了手。

　　林秋雨見機不可失，正要舉起大劍砍下，不料卻在看清那道灰白虛影的一瞬，跟著放聲叫了出來！

　　「咿呀啊──」

　　這一聲尖叫，簡直撕心裂肺！林秋雨滿臉的恐懼，嚇得連大劍都落在地上，迅速往後跳開老遠，恨不得離那頭和貓一般大的巨大靈鼠越遠越好！

　　然而，就這麼一會鬆懈，羆妖已然恢復姿態，當即揚起巨掌，直撲向林秋雨，龐大身軀如山壓下！

　　千鈞一髮間，一道劍影自她身後飛速襲來，直刺向羆妖臉面。同時，一圈灰白法紋於羆妖腳下無聲綻開，不過一眨眼，便將其困入了鬼靈之域。

　　飛劍掠過，濺起一串血花，羆妖痛極怒吼，竟是被那一劍奪去一眼！

　　「秋雨！」

　　文朗擔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秋雨還來不及回應，就見一旁高義廣迅步上前，如幽影般從她身側竄過，一把接住召回的飛劍，手中靈力猛然爆發，劍光似疾風驟雨般洶湧而出，一口氣朝著羆妖連刺數十劍！

　　羆妖失去一眼，本就慢了反應，又被鬼域惡念侵襲，思緒幾近停滯，身軀動彈不得，根本就無法招架高義廣這般強勁的攻擊。

　　不過片刻，就被劍招重傷多處，腳步一晃，轟然倒地，氣息微弱，再無力爬起。

　　高義廣當即上前，劍鋒抵住羆妖喉嚨，嚴聲問道：「誰跟你們接頭的？老實交代，我可以考慮給你個痛快。」

　　羆妖躺倒在地，睨了他一眼，醜陋的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而後身軀微微一顫，眼神便漸漸黯淡了下去。

　　高義廣皺緊眉頭，俯身檢查了一下，隨即煩悶地大吁一口氣，低罵道：「骨頭還真硬……竟然自毀妖丹！」

　　一旁的文朗聽見，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沉著聲音說：「剛才樹林裡那一夥妖物也全都死了，我們好不容易追著七姐給的線索來到這……這下又斷了。」

　　另一頭，林秋雨見羆妖已被制伏，那頭靈鼠也窩在屍體旁沒再動彈，終於鬆了一口氣。

　　也顧不得去想線索斷不斷的事，她忍不住便回過頭，朝著後方不遠處姍姍來遲的老黑，邊跳腳邊罵：「你個死老黑！剛才又放那頭鬼東西出來！到底是想幫忙還是想害死人啊？」

　　老黑被她罵得一個激靈，趕緊朝那頭大靈鼠一招手。只見靈鼠直直朝他奔來，身形迅速變化，待到他面前時，已重新化作一頭白鹿模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

　　林秋雨一看更氣，鳳眼一瞇，抬手指著那頭白鹿，不服地說：「看看！明明就能弄成別的樣子，你偏要弄那鬼東西嚇我！」

　　「哎哎哎、秋雨姐妳聽我說，這不是──那什麼，我當時就看妳要撐不住了對吧？所以就想著該有個什麼東西來咬上一口，然後這鹿呢──」

　　林秋雨根本懶得聽他解釋，直接無情打斷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快撐不住了？嗯哼？說出來我幫你戳瞎！」

　　老黑微微一噎，聲音隨即小了下去：「老鼠比較好操控嘛……這鹿就只是好看罷了……」

　　抿了一下嘴，他有些無辜地又辯解了一句：「而且兩儀士的喚靈，不過是將靈力外顯於形，又不是真的老鼠……秋雨姐妳別那麼怕啊！要不我回去多下點功夫鑽研，看能不能換個其他動物，蛇啊、蝙蝠啊……」

　　林秋雨狠狠瞪了他一眼，完全不想聽這些瞎話，正欲再言，文朗的聲音卻忽然從身後靠了過來：「妳就放過老黑吧，剛才樹林裡他已經被那頭玉風鼠妖打得夠嗆，我都怕他今後要對老鼠恐慌了──」

　　回頭一看，文朗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離她不到兩步的距離，看似憨厚的臉上帶著一抹興味的笑，樂呵呵地又說：

　　「況且那頭靈鼠是我叫他放的，剛好鍛鍊一下妳的膽量。否則到時候要是出了兩個怕老鼠的傢伙，咱們這隊伍裡就得先養隻貓來壓壓驚了。」

　　聞言，林秋雨嘴張得老大，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文朗！」她氣急地跺腳，聲音中的凌厲卻已少了大半，反而多出幾分委屈和撒嬌的味道，「你居然幫著外人欺負我！有你這種丈夫的嗎？」

　　「方才是不是看見羆妖弱點了？」

　　文朗沒和她吵嘴，話鋒一轉，反問道：「結果卻因為嫌麻煩，又腦袋一熱，直衝上去橫打蠻幹了？」

　　林秋雨挑眉看着他，沒說話，但心虛的眼神明顯洩了底。

　　「我都說了是鍛鍊妳，怎麼就變成欺負了？妳肯定沒發現那羆妖偷偷在蓄力，對不？」

　　文朗笑著走上前，伸出手親暱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戲謔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專注：「我啊，哪裡捨得欺負妳？」

　　一句話立刻就把炸了毛的林秋雨給哄得安靜下來。

　　她微昂著頭，嘴裡還是不服氣地回懟，然而語氣已是柔緩許多：「最好是，再有一次的話，你晚上就去跟老黑一起睡吧你！」

　　聽見火要燒到自己身上，一旁看戲的老黑立刻擺了擺手，轉頭偏開目光，虛虛地回了一句：「別別別……我我、我招架不住──不是，我是說我睡覺會打呼、打人，還會流口水……」

　　「得了吧你！」高義廣走過來往他背上拍了一掌，手指著前方那兩夫妻，調侃道：「人家根本沒在聽呢！」

　　老黑這才抬眼一看，發現夫妻倆早就手拉著手跑去羆妖旁邊撿武器了，壓根沒打算理會他。

　　敢情自己就只是人家日常情趣裡的一部分罷？

　　一旁，高義廣雙手抱胸，眼神掃過不遠處的古驛站，神色明顯有些惋惜。

　　「這些留守的妖只是來善後的，驛站內外我都已經檢查過，除了被燒剩的痕跡和破碎的石符之外，什麼也沒有……這處的線索斷了。」

　　他搖了搖頭，做出決定：「咱們還是先回客棧找七姐，看看她有什麼想法。」

　　老黑正獨自嘟囔著，一邊把靈鹿收回去，聽見這話，隨即精神一振，附和道：「好咧！也只能這樣了，先回去。」

　　於是兩人朝夫妻倆打了聲招呼，便回身踏上歸途，準備離開古驛站。

　　回程途中，老黑與高義廣在前方並肩走著，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則是頻頻傳來兩夫妻說話的聲音。

　　「……劍拿來，我幫妳背。」

　　「背啥呢！這太重了，我自己來就好！」

　　「那不然，我背妳好了，讓妳輕鬆點。」

　　「……我是輕鬆，可你不輕鬆啊！」

　　「嘖，我又不是沒背過……頂多，晚上妳幫我捏捏肩膀。」

　　「只要捏肩膀？」

　　「……妳想捏哪都行，小力點就好。」

　　「胡說什麼啦！討厭……真讓我上去？」

　　「……假的。」

　　「好啊死鬼……不管！我偏要上去……」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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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老黑與高義廣默默對視了一眼，無聲傳遞著尷尬的情緒。兩人明顯像是多餘的路人，早已被那兩夫妻遺忘。

　　「唉……」

　　相互別開視線，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各自帶著或無語，或嫉妒的心情，繼續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日光漸明，風過暮澤，驛站之外的草葉輕輕搖曳，彷彿在聽著遠方那對夫妻沒完沒了的鬥嘴聲，一聲接一聲，響進天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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