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冠冕 - （1）第三章，見證漫途

真理的旅途是那麼漫長且枯燥。

「……史書。」

少女眨了眨眼，望著手裡的書籍，她曾經喜歡讀書，不過現在，“喜歡”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她已經忘記了。

「這就是報酬，我也沒什麼可以給你了。你幫我拿到了食物，我給你我最珍貴的東西，我們的交易條件不就是這樣嗎？」

男子說罷直接用力的關上了門，不給少女一點說話的機會。

「別來煩我了，再見。」

斷腿的男人冷冰冰地開口，享用著最後的晚餐。（反正我本來也打算說些什麼。）

真理聳了聳肩，拿起那本書籍翻閱起來。

「“在這個世界中，十二位主神以各自的力量掌控著萬物。每位神明皆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而主神們創作了這個世界，然後……”，廢話連篇。」

少女手中拿著破舊的書籍，眼神冷淡，嘴角微微勾起。她翻動著書頁，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

這本書講述的，是這個世界的“創世神話”。據說，十二位主神賦予了世界生命，並且維繫著自然的秩序。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故事似乎越來越無趣，越來越虛假。

盯著那些文字，少女合起了書本。

世界被十二主神掌握著，但沒有人敢對此再深究下去，連自己信奉的神祉是誰都不清楚。

「與其說不知道信仰什麼，不如說是盲目崇拜那些神靈吧。」

她隨意的將書籍丟入火中，將它作為生火用的材料。

「無可救藥，盲目跟隨著所謂神靈的指引，卻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

她經過一個名為“獻恩”的小村。那裡的每個人都虔誠地敬拜一位自稱受神啟示的「神選者」。而神選者每日誦經，施恩、行神蹟，百姓無不感恩戴德。

然而當夜幕低垂，神選者卸下面具，命令村民將新出生的女嬰沉入水井——

「她們將來會引來災厄。神已告訴我了。」

村人跪倒在血水旁，將哭聲壓進心口，低聲唸著祈禱。

少女只是站在井邊，看著那些小小的衣物被漂浮起來，然後又沉下去。沒有人看她一眼，彷彿她也與這一切無關。

「哪裡有什麼天選？不過是一場場披著神意的欺瞞與私慾。」

在一座廢棄的城鎮，她遇見了一位男人，他曾是醫者，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家人，不惜在城中散播錯誤的治療方式，讓更多人染上疾病，只為讓資源留給自己想救的人。

他滿臉是血，跪在倒塌的診所前。

「我只是想……救他們……」

他說這話的時候，雙眼空洞，家人早已死在火災裡。

「愛，本該溫柔，可人們總是將它扭成最鋒利的刀。」

在一條戰後的街道，她遇到一群孩子。那些孩子年紀不大，卻會用碎玻璃把別人的腳割傷、偷取路人身上的糧食，甚至在背後推人進泥坑，只為博得一點同伴的笑聲。

「他們以前也這樣對我啊。」

領頭的那個孩子說，一邊拿著沾了血的石頭笑著，

「這樣就公平了吧？」

少女望著他們良久，說不出話。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脆弱無比。」

她走過一座城市，那裡的人以「潔淨」為名，將那些擁有異質之力的人放逐、焚燒、割舌。他們稱那是「為了維護人類純粹的尊嚴」。

少女經過一堵火牆，看見一位曾幫過她的青年，被綁在柱上。

他的臉上沒露出哀求，只是看向她的方向，輕輕地笑了笑。

「別為我難過，至少他們還肯定我是人類。」

少女走遠了，沒回頭。

「異類不能融入他們，僅僅只是畏懼而殺戮。」

她走過了那麼多地方，看過了那麼多臉孔、謊言與鮮血。

她曾以為自己能夠保持清醒，成為那個看透人性、超然世外的觀察者。

但當她丟下最後一本書，轉身離開火牆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我，到底是什麼？

她以為自己只是看見了真相，所以無動於衷。

但那份冷漠，真的是理智嗎？是理解嗎？

還是——只是麻木？

她無法再分辨。

她已分不清冷漠是清醒還是麻木，只能追尋那夢中模糊的‘真理’，去尋回那個名為自己的存在。

---

那樣平靜的旅行似乎沒有持續太久，望著眼前不停爭鬥的人們，真理站在高處，如同神靈俯視眾生，無情且冷漠。

「信仰不同的神祉，為了取得更多的漁獲，大打出手，怎麼看都很可笑。」

這片地區的人們都仰賴著海水的恩賜，對於波塞冬這位主神，他們幾乎是無條件的服從著，但是對於不同信仰的神明，他們之間就沒有什麼禮節了。

每個部落或村落都有可能擁有自己信仰的神明，這些神明通常代表著地方性的自然現象、傳統或某些具體的職能。

比起高高在上的主神，神明更貼近一般人的日常，當然了，波塞冬就是這麼分配的。

「無聊。」

哀嚎、哭喊、泣訴的聲音不停旋轉，但是少女沒有停下腳步。

她漫無目的地走在戰火的街道上，看到那些因為信仰違背而被迫背叛的面孔，聽見仇恨的語言和傷痛的哭聲。

這一切讓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厭倦。

「為何人類總是因為無知而走向毀滅？」

直到步伐被一個孩子擋住，真理才勉強停下動作。

「那個……把你的食物……交出來！」

顫抖的手腕舉起刀刃，朝著她比畫。

「就憑這樣的手？你根本沒有準備刺向我。」

真理冷哼一聲，隨手拍飛那柄刀刃。

「像你這樣的孩子，活著恐怕也只是受難而已。」

漆黑的影子的手腕處環繞，少女抬起手，某一瞬間，她似乎看到過往那個脆弱的自己。

「就當是安穩的睡了一覺吧——」

「嘿咻。」

在手掌還沒觸碰到那孩子前，一個輕盈的身影將年幼的孩童抱了起來，放到一旁。

「……」

真理望著滴下血滴的手腕，將帽沿壓低，轉身看著那個背影。

「誰？」

「快，快走吧。別回頭。」

眼見對方連回頭的意思都沒有，真理準備再踏出一步，先行斬下對方的頭顱。

「別動，再動一步，我就砍下你的腦袋。」

女人的聲音相當冷漠，但是真理也毫無畏懼之色。

「我常見到很多自以為是的傢伙，難道你也是嗎？」

「傲慢。」

沒等真理繼續開口，一陣劇痛讓她差點沒站穩。「是不是太久沒遇上壞人，腦子糊塗了？」

劍尖直指她的咽喉，速度之快，真理也沒來得及反應。

「……挺快的。」

「以大部分人的反應速度來看，這點你也是，不然我的劍，早就刺穿你的喉嚨了。」

女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低沉著像是要撕碎少女。

「……我見過你，那個在戰場上奔赴的“老好人”。至少他們是這麼稱呼你的。」

真理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女人的全身。棕褐色的長髮，還有那死死盯著她的蔚藍的雙眸。

這個女人一直在人類的戰場奔赴，在戰地醫院裡，偶爾會看見她的背影，不過這是兩人第一次這麼碰面。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但你剛才，想要殺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你的眼睛是瞎了嗎？即使是手裡拿著一把刀的孩子，你該不會也樂意給他桶幾下。」

「不要挑撥離間，權能使用者。」

女人眼裡的殺意愈來愈濃厚，不過她的稱呼引起了真理的詫異，徒步這麼久，第一次有人開口說出她的身份。

沒錯，權能，那個在黑潮之中拯救她的存在，即使在得到權能認可的那一剎那，她便一腳踏出世界，成為了世間厭惡的存在。

「你……也是權能的使用者嗎？」

唯有同類，才能明白彼此才對，但是眼前的女人卻願意為了人類付出？

明明能嗅到同樣的味道，但少女心裡並不認可她。

「同類……？我很討厭被那麼稱呼，我跟你們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不一樣。」

女人手裡捏著刀柄的力道之大，幾乎快把它捏碎了。

「回答我一個問題，現在的你，是誰？」

「真是無厘頭的問題……」

「回答我。」

刀刃有更逼近了脖子，真理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妥協的開口。

「我就是權能的使用者，怎麼了？你也想要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的旨意，來殺死我嗎？」

主神們厭惡他們這樣的怪物，每每經過海水時，波塞冬的視線總是令人不自在。

「……」

聽見她這麼回答，女人先是一愣，隨後深深吐出一口氣。

「你走吧，別回來。」

她閉上雙眼，將出鞘的刀刃收回了懷裡，轉過身不再理會一臉疑惑的真理。

「一個自我認知清晰的怪物，我會在思考一下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

「唉……沒什麼，就此離開吧。你所見到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悲哀。」

女人聳聳肩，對少女的行為不再理睬。

「……」

（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我走？）

真理應該轉身離開，但是她的內心感到了某個很讓她厭惡的感情。

（她在同情我嗎？）

她應該為了自己的誕生而喜悅，即使被背叛，即使被欺騙，都無人可以對她感到同情。

「傲慢的傢伙……難道不是你嗎？」

手心裡的魔力湧動著，真理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心裡相當不是滋味。

「抹除。」

自從在那個村子的殺戮後，她真的很少這麼感到煩躁了，黑羽從右臉上盛開，扭曲的魔力在一剎那便擊中女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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