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忍幻傳 - 千歲亂舞：臨之章（二）

山坡之上，鳶尾花似刀鋒般綻放，晨光穿透叢林，投下斜長的影子。鳥鳴聲宛如警鐘，在幽深的林間回蕩，讓人不安。

此地距離甲斐府中城躑躅崎館，僅十餘里之遙。

山坡之下，飛流直下的瀑布宛如銀龍狂舞，轟鳴聲響徹山谷。就在水簾之後，一道孤獨的身影靜坐其中，與冰冷的流水融為一體。

少年一絲不掛，盤膝於瀑布之下，雙手快速結印，唇間喃喃低誦。

已經兩日兩夜，水流像千萬把利刃，刺骨而凍心，將他的肌膚沖刷得泛青。然而，他仍然不動如山，彷彿已經與瀑布合而為一。

他的名字是——流。

十六歲，甲賀忍者。

流有一頭短髮，五官俊美，卻擁有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睛。他自幼失明，被父母遺棄於寺廟之中，然而，命運並未奪去他的所有——在他的世界裡，黑暗與光明毫無區別。

世道亦然。

這個戰國亂世，根本沒有正義，只有勝者與敗者。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於是，戰爭誕生了。

——嘶嘶……嘶嘶……

突如其來的破風聲，打破了山林的寂靜。

流的耳朵微微一動，呼吸瞬間收斂，宛如一條藏於泥中的蛇。

哪怕是數十里外的動靜，他也能在瀑布聲的掩護下，敏銳地捕捉對方的腳步頻率、速度、甚至呼吸的節奏。

對方絕非平民。

不是商旅，也不是大名的護衛。

是忍者。

而且，正朝着這個方向而來。

「是敵人？還是……」

他沒有動，只是悄然屏住氣息，讓自己完全隱沒於瀑布的轟鳴之中。

沙——

五道身影躍上山坡，停留在鳶尾花間。

流雖看不見，卻能嗅到他們身上的氣味。

忍者長年修行，素食居多，因此體味極淡。然而，每個人仍有獨特的氣息——

異國的藥草香，殘留於他們衣襟之上。

「越後……」

流心念電轉。

這群人十之八九來自上杉謙信，為何會出現在甲州境內？

「無論如何，都要把消息送到山本大人那裡。」其中一名男子低聲說道。

「這裡距躑躅崎館已不遠，繼續前進，馬上就能抵達。」另一人回應。

「先換裝，進城後分頭行事。」一名女子低聲提醒，聲音透着冷靜。

「遵命。」幾人低聲應答。

沒多久，他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流靜靜聽着，直到氣息完全消失，這才慢慢起身。

兩日未曾動過的身體異常僵硬，當他拾起兩天前放下的衣物時，布料上仍帶着鳶尾花的淡香。

然而——

——殺氣。

來自背後的，淒冷如修羅凝視的殺氣。

空氣中的腥味，如數百具屍體腐爛的惡臭，浸透了流的每一寸肌膚。

「……！」

即使看不見，流也知道——這柄刀的殺戮數量，已超過百人。

此人，非比尋常。

「你也是越後的忍者嗎？」流低聲問，手指悄然伸向腰間暗器。

「呵……」對方發出詭異的笑聲，聲音不男不女，冰冷如蛇。「真是了不起，你竟然嗅出他們是長尾家的走狗……可惜，我與他們無關。」

流皺起眉。

「那你為何要殺我？」

「這種事，你不需要知道。」對方的語氣毫無情感，就像是機械發出的聲音。

下一瞬——

刀光閃現！

流聽見狂暴的風聲，與劈裂空氣的銳響。

這一刀，準確無比——直取咽喉。

電光石火間，流一個後空翻，衣襬掠過刀鋒，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血腥味。

未等落地，流一手拉動暗線。

——唰！

二十枚苦無、三十把手裏劍，如雨點般從四面八方襲向敵人！

但——

「鏘！」

一瞬之間，對方只用兩刀，便將所有暗器格擋得乾乾淨淨！

流瞳孔微縮。

「……！」

這人……比想像中更強。

若非事先設下機關，他根本無法脫身。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裡。

下一刻，流轉身狂奔，迅速朝密林深處疾行。

背後的敵人緊追不捨。

他必須撐過一公里，甲賀的巡邏忍者便會發現異樣。

但敵人不會讓他順利抵達——

「唰——！」

四枚手裏劍從後方激射而來，封死了他所有的逃跑路線。

流在半空中翻身，強行閃避，但其中一枚精準地劃破了他的左臂！

血，緩緩滲出。

「……可惡！」

他來不及思考，猛然拉開最後一道機關。

——轟！！

林間的陷阱被觸發，猛烈的爆炸聲在山谷間炸裂開來，震耳欲聾！

鳥獸驚飛，狼奔豕突，爆炸聲遠至五十里之外仍可聽聞。

流沒有回頭。

趁此機會，他迅速鑽入密道。

這條密道，只有甲賀忍者知曉，敵人絕對無法跟蹤。

直到藏身於暗處，他才喘息，手掌按上傷口。

「……毒？」

手裏劍上，塗有劇毒。

該死。

他封住穴道，強行逼毒。

這一次，他可能撐不到救援。

但至少——情報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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